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早上在吉普车上没谈完的话,便问:“那次你遇到金昌英的事,还没讲完哪,那个在水沟里用冲锋枪掩护你们的就是金昌英吗?”
“就是他!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的情景。”王振华充满感情地说,又接着早上中断了的地方讲了下去。
那时候他背着大老郭跳进左边的水沟,只听得敌人的子弹在沟边上飕飕乱飞。
一个身穿人民军制服的新罗同志,一边向敌人开火,一边说:“东木,快!向河边撤。”
可是,他们没走多远,发觉这条水沟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敌人的火力封锁得很严,李伪军巡逻队步步进逼过来,情况十分危急。
那位年轻的人民军战士望望因流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大老郭,果断地说:“东木,你们快撒,我来掩护。”
“不,那怎么行……”王振华着急地反对。
“不!救伤员同志要紧!”人民军战士坚决地说,“你们是无名高地上的吗?”
是的,我叫王振华。同志,你……你叫什么名字。”王振华心里十分激动。
“我叫金昌英,鹰嘴峰游击队的战士,送了情报又去那边的。”人民军战士指了指敌人的后方,还露出雪白的牙齿轻轻笑了一下:“放心,死不了,我们还会见面的。”
一颗照明弹打到他们头顶上。光亮下,王振华看到面前这位朝鲜战友也跟他自己一样的年青,清秀的圆脸,眼睛里闪耀着热情和勇敢的光芒。
他伸出手来,同王振华紧紧提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沿着水沟向敌人跑去。不一会,他的转盘枪在水沟另一头开了火。
顿时,敌人巡逻队的火力都吸引到那里去了。
王振华背着大老郭,爬出水沟,匍匐着向河边转移。回到阵地上之后,他听到缓冲区上的枪声,还在时停时起地响着渐渐向东侧远去。
从那以后,王振华心里一直在惦念着这位战友的安全。
“没有想到,我们果真又见面了。可是这一次,他却辆牲了。”王振华轻轻说。
沉默了好一阵,他突然问:“班长,师首长怎么还不把任务交下来?会不会不让我们再到敌后去?”
“放心,你就瞧着吧。”周良才安慰这个好冲动的小伙子说。其实,他心里也在同样迫切地等待着师首长的命令。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周良才掏出那柄刻着“祖国——我的母亲”字样的黑漆烟斗,装满了一斗烟丝,吱拉吱拉地抽起来。
夏天的晴朗的上午,山谷里是喧闹的,树上的鸟儿用各种各样的声调交谈着它们的家常。知了唱了一阵就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大声唱了起来,溪水愉快地哗哗响着。
对面山坡上,小明姬用小姑娘特有的尖亮的嗓音唱着歌儿,歌声远远的飘了过来:“长白山的松树呀根连根,中朝人呀心连心。并肩前进,消灭敌人,战斗的友谊鲜血凝成。”
小明姬是用华国话唱的,虽然发音不大准确,可是听起来却格外亲切动听。
周良才知道,这只歌是前几天侦察队文化教员教唱的时候,小明姬在旁边跟着学会的。
这会儿,小明姬手里抱着一大捧金黄色的、紫红色的和深蓝色的野花,蹦蹦跳跳地走下山坡,向溪边走来。
她那尖亮的童音继续唱着:“鸭绿江的流水呀浪涛涌,中原和新罗人民呀挺起胸。不怕暴雨,不怕狂风,战斗的旗帜鲜血染红。”
歌声停住了,周良才从嘴里拔出烟斗,若有所思地说:“是啊,战斗的友谊鲜血凝成!”
小明姬在小路上站住了,她忽然弯下腰去,拣起了一件什么东西,高兴地向周良才这边摇晃着:“老周叔叔!你看,这是什么?”
周良才和王振华远远望去,只见小明姬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水果罐头那样的铁罐,罐头上似乎还有彩色的商标。
明姬放下了花束,把扎着桃子的手巾包放在花束上,双手去拧罐头盖子。
周良才望着,突然闪电般的跳了起来,大喊一声:“明姬,不要动它!危险·····”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罐头盒子在小明姬手里爆炸了!在烟雾中,小明姬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周良才和王振华惊呼一声,飞快地奔下山坡,跳过小溪,向出事地点跑去。正在溪水里嬉笑着洗衣服的三个朝鲜少女,也撂下衣服,急忙跟着跑了过去。
周良才第一个赶到小明姬跟前,只见小明姬倒在那一大捧野花上,脸上和身上一片血肉模糊。
殷红的血水染红了花束,染红了包着桃子的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