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夏天早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叶松枝丫,从侧面射到尤林身上,就像是剪影似的显出了尤林挺立的身影,和他那轮廓分明的脸部侧影。
师长觉得,在阳光里,这个年轻的侦察队长,好像浑身都在闪发着光芒,显得格外英武坚毅。
眼前的情景,就象幻觉似的,骤然间触动了师长的记忆。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初春时节,赤色革命大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捣毁了蒋家王朝的巢穴,包围了上海,解放了杭州,势如破竹地向浙南赣东挺进着。
当时,高师长还是这个师的副师长,正率领一个前锋团日夜追击望风溃逃的青天白日军残匪。敌人一个团的部队逃进了地势险峻的伏牛山,妄图据山顽抗,继续残害当地老百姓。
部队必须继续向前疾进,师组织委决定留下高副师长率领的这个团,尽快歼灭这股敌人。当时,摆在高副师长面前的首要问题,是必须迅速查明隐藏在伏牛山区这股敌人的确切行踪,以便一举歼灭干净。
高副师长对伏牛山区并不陌生,抗日战争时期,他曾经在这一带同敌人战斗过。
四五年冬天,新四军北撤,才同部队离开这里。
四年的时间,革命形势有了飞跃的发展。当年,冒着凛冽的寒风,含着热泪送走新四军的江南人民,如今,又含着喜悦的泪花,迎回了当年的新四军——现在,已经是浩浩荡荡,所向无敌的中国人民赤色革命军了。
回到这个熟悉的地区,听到熟悉的地名,特别是老乡们以尊敬的口气谈起坚持敌后斗争三年多的江南人民游击队,又听到那些熟悉的战友名字的时候,高副师长心情激动,感慨万分。
他立刻设法同地方革命军和游击队的同志接头,决心依靠他们的协助,迅速解决这股残匪。
部队连夜向伏牛山区进发,拂晓时分来到一个名叫竹溪桥的山村。
这是四月下旬一个略带寒意的清晨,刚刚露出笑脸的太阳,从竹林后面透射出无数道金光。
团部侦察股丁股长忽然跑来向他报告说,当地游击大队的李政委带着一个游击队员来找部队首长。
高副师长马上迎向前去,在一条山溪的拱形石桥旁边,站着两个便装带枪的同志。
一个是胡子浓黑的中年人,身穿灰布中山装,斜挎着驳壳枪;另一个不过二十来岁,背着一支老掉牙的七九步枪,穿着对襟布纽扣的上衣,粗布裤子上补丁叠着补丁,腰间扎着一根显然是缴获的牛皮腰带,头上戴着一顶灰白的、新四军战士当年戴过的军帽,只不过把两粒扣子换上了一颗布缝的红五角星,脸虽然清瘦,可是英气勃勃,眉宇之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那个挎着驳壳枪的中年人,同高副师长一见面,两个人都楞了一下,几乎同时失声叫了出来:“老高!”
“老李!”
分别了将近四年的战友,含着泪水紧紧地拥抱到一起。
还没有来得及诉说什么,李政委就对那个背着七九步枪的年轻人说:“阿光!你怎么,不认识了?
年轻的游击队员早已两眼泪花了。
他含着泪水,重新向高副师长敬了个礼,叫了一声:“首长高叔叔!”
高师长一时记不起这个叫他叔叔的人是谁了。
他惊讶地望着这个精神的小伙子:“你是·····?!”
“他是尤老港刚家的大林子呀!”李政委在一旁说,“你不记得啦?打县城那一次,还给你们当过小侦察员的哪!你们撤离江南的时候,他在你屁股后面跟了五里路,吵着要参军,要跟你们走的嘛!”
“哦······长得这么高大了呀。”师长恍然大悟地说。
眼前这个英俊的游击队员,同四年前那个北风呼啸,雪花纷飞的日子里,穿着破棉袄,冻得嘴唇发紫,可是仍然紧紧跟在部队后面要求参军的那个矮小瘦弱的大林子,已经完全成了两个人了。
高师长抓住他的手,欣喜地打量着他说:“那时候,因为你太小,我没有同意你参军,你对我还有意见哪!是吧?”
师长哈哈大笑起来······
尤林擦了一下泪花,也笑了。
“你家里人都还好吧?”师长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