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评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在心念电转之间,便已组织好了语言。
其人不疾不徐道:“明公应知,赵从文其人素来惟谨慎(其实是猥琐),是故自建安五年(西历200年)以来,其人屡屡谋定后动、百战百胜。
纵使去岁遭遇高元才所布之必死杀局,其人亦得益于未雨绸缪,从而全身而退。如此人物,明公以为如何?”
这就是辛评的高明之处,其人只字不提立嗣之事,而是客观描述苟哥赵旻,到底苟到如何令人发指的地步…咳咳…苟哥的严谨可怕程度。
对此深有同感的袁绍,忍不住微微颔首。
“以是故,我方才赞赵从文不愧为当世之英雄!”
辛评复又行礼道。
“明公气度雍容、雅量高致,评钦佩不已!”
袁绍苦笑着挥了挥袍袖。
“仲治有话不妨明言,不必既绕圈子,又对我阿谀奉承!”
辛评在心中梳理了一番自己的节奏后,这才继续道。
“明公请恕评直言,以赵从文之谨慎,其人之所以对西域、凉州之事百般遮掩,评窃以为,盖因其人畏惧明公之故也。”
袁绍虽令辛评直言,但辛评又怎么可能向袁绍直言相告?
所以其人要表达的意思仍极委婉。
当然,袁绍瞬间便听懂了。
辛评的意思是:明公您若健在,赵旻必然不敢攻打河北,可您若不在了呢?所以,为袁氏基业计,请明公务必慎之又慎、妥善安排身后之事。
袁绍对此貌似不动声色,但辛评准确捕捉到,袁绍眸中那变幻不定的眸光。
简而言之:袁绍此刻非常纠结。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沉默。
片刻后袁绍骤然开口。
“仲治,你所言句句属实?”
“回明公,评绝无虚言!实不相瞒,仲简将军进邺城之前,已与评秘议此事。
某二人皆以为,此事当由明公决断,兼且无论明公有何决断,某等必无异议、坚决拥护!”
辛评这手以退为进,玩得当真漂亮!
于是袁绍眯起双眸。
袁绍此刻,只觉自己身上的责任宛若泰山一般沉重。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似乎要比上一次更长。
辛评垂首直立、纹丝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大理石雕。
只是…其人不停转动的眸子,暴露出其人的内心绝非其人表面这般古井无波。
袁绍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开口。
“仲治以为,我是否仍有与赵从文和平共处之可能?”
辛评当即作揖答道。
“回明公,以评愚见,某等当即刻与赵从文决一死战!曹孟德在世之时,兖州如何、徐州如何、司隶校尉部又如何,主公不可不察!”
这也同样是: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赵旻这两年推行新政的成果,天下诸侯有目共睹。
袁绍显然也思及此点。
是以其人叹了口气。
“仲治是说,赵从文欲向我示弱以积蓄实力,以求一战而定乎?
此外,公孙升济老匹夫亦对幽州志在必得,赵从文尚存坐山观虎斗之意?”
袁绍果然英明睿智。
其人将赵旻的策略猜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这也属于赵旻阳谋的一部分,所以袁绍不难猜出此事。
辛评嘴角微微翘起。
至此,其人已初步掌控了节奏。
其人在奉承袁绍英明神武之后,再次强调时不我待,袁绍当趁赵旻摊子铺得太大、尚未积蓄实力之时果断向赵旻开战。
当然了,辛评的真正意图是:趁袁尚年幼、而袁谭年富力强之时,趁与赵旻的大战,培养出袁谭在河北的威望。
袁绍又一次陷入沉默。
然而,这次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仲治以为,我若与赵从文开战,胜算几何?此外,仲治可否愿为我献计献策,以大胜赵从文?”
袁绍这手“反将一军”玩得极为漂亮!
辛评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在袁绍一方,自张郃走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旻如今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这些话,他能明着告诉袁绍?
呵呵!
辛评之所以如此弯弯绕绕,不就是为了告诉袁绍:
您如今若再不攻赵旻,再过一段时间您将更不是其人敌手!
但问题同样在于此:
就袁绍的身体状况而言,其人是否还有能力再次发动…
可决定天下归属的榜一、榜二(如今谁是榜一、谁是榜二尚未可知)之间的这场超级战争呢?
所以,袁绍对此根本不必多做思索。
赵旻赌的,也恰恰是袁绍现如今状况如何。
见辛评颇有些手足无措,袁绍倒也并未再苦苦相逼。
其人嘴角微微噙起一丝冷笑,挥了挥袍袖。
“仲治,已近冬月(农历十一月),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待仲简返还,我便责令其人趁农闲之时练兵,来年开春之时,我军再出其不意、奇袭白马城!”
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