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常被读者忽略的,是吕布其实还有“忠君报国”的另1面。
布初平3年(192)亡入关东之始,身负“西迎大驾、还于洛京”的重要使命。但因力不能及,且洛阳荒残已甚,故终未成行。
谈到吕布“迎大驾还洛”的使命,绕不开他对刘协的个人情感。
布孤微发迹,1朝平步青云,对刘协无疑心存感激。
吕布出身并州5原(今内蒙包头),地处边鄙。按《后汉书》记载,5原土地贫瘠、作物稀少,不生麻麦。以至“人无冬衣,卧草御寒”。
5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织绩,民冬月无衣,积细草而卧其中,见吏则衣草而出。--《后汉书崔骃传》
发迹后,又被王允轻视,乃至“以剑客遇之”。
(允)素轻布,以剑客遇之。--《后汉书王允传》
剑客是“亡命奸臧”的代称。方诗铭曾据此猜测吕布青年时代、在并州大约有过“从事强盗活动”的黑历史,见解可谓精辟。
汉末丧乱,悍夫“自恃勇武、断道剪径”并不鲜见。如关羽、甘宁等辈,皆“发于亡命”。
似布般、靠着“气力过人”而出仕的边鄙武夫,在洛阳城内因缘际会,竟“拜将封侯”。
布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魏书7吕布传》
虽然只是最低级别的“中郎将”与“都亭侯”,但对寒士出身的吕布而言,无疑是1步登天。
考虑到彼时“贵文贱武”的传统,吕布对汉廷无疑是感激涕0。
虽然吕布的职位大多通过董卓表奏,但观其与卓侍婢通奸、又谋杀董卓的故事看,其与卓也无甚感情。
注:吕布的倚仗是“同州”王允(并州太原),政治倾向与董卓相异。
初平3年(192)“手刃格卓”后,吕布1步登天;拜杂号将军,封温侯,假节,仪同3司。最终“与王允共秉朝政”。
以布为奋武将军,假节,仪比3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魏书7吕布传》
“温侯”是王允的故爵,在司隶校尉部河内郡温县。彼时处在同为“并州系”的张杨控制下。
吕布从中郎将迁为杂号,成为彼时为数不多的拥有“正式将军号”的人物。在长安城内的“假节”不过是虚封、但“仪同3司”却给了吕布最高的政治待遇。
虽然吕布的“好日子”仅持续了1个半月,但“帝国元勋”的荣耀过往,必然令吕布对刘协心存感激。
注:吕布4月2十3日杀卓,6月1日被关中诸将击破。详见裴注。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无论吕布人品如何,刘协给予的“最高规格待遇”,对其无疑是巨大笼络。看董卓死后、长安城内“前歌后舞”的狂热氛围,可知被捧为“救世主”的吕布,内心大约也滋生出了“报国情怀”。
(卓死)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衔4。--《后汉书董卓传》
吕布溃入关东之前,从刘协处无疑得到过密旨。
即“纠结义军,重返关中,迎天子还洛阳”。
“密旨”1事、至少有3处佐证。
其1是吕布与萧建书;其2是吕布与曹操书;其3是张杨护驾。(张扬对吕布…那是真爱,所以张扬护驾,背后定是吕布授意)
这里只提供证据,不再展开论述。
吕布在徐州割据时(196-199),与琅琊国相萧建的书信中,曾明确提及此事。
布与建书曰:“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耳。布杀卓,来诣关东,欲求兵西迎大驾,光复洛京,诸将自还相攻,莫肯念国。”--《英雄记》
建安2年(197)袁术在寿春僭号,诸侯恶之。术为求外援,欲联姻吕布。
曹操为破坏“徐扬合纵”,便以天子名义授吕布“左将军”(1作“平东将军”)。布得书而喜,遂与术绝婚。
吕布上表谢恩时,曾作书于操,谈到“罪臣吕布、本当西迎大驾”故事。
(布)遣使上书于天子曰:“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英雄记》
天子溃走关东(195-196),是在钟繇、丁冲与董承的谋划下,联合“白波故帅”(即西河白波贼)为军事倚仗,强行逃离长安的。
这群“政治难民”在遭到李傕、郭汜的连续截杀后,亡失辎重,已然断粮。靠着河内太守张杨的“军需赞助”,才得入洛阳。
建安元年,杨奉、董承、韩暹挟天子还旧京,粮乏。杨以粮迎道路,遂至洛阳。--《魏书8张杨传》
值得注意之处,是张杨是吕布的“州里人”(并州云中)。且吕布亡入关东初期,为躲避李傕、袁绍等人的刺客,曾长期托庇于河内野王县。与张杨私交甚笃。
(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吕)布。--《英雄记》
吕布在徐州割据时(196-199),屡遣商队赴河内买马。其败亡前夜(199),张杨还曾试图救援;只因路途遥远、云山阻隔,故未成行。
太祖之围布,杨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魏书8张杨传》
吕布虽然肩负“迎天子还洛”的政治任务,但在当时的恶劣环境下,欲光复汉室,谈何容易。
主要问题在两处。其1是吕布势单力孤;其2是洛阳已然荒残,难堪大用。
董卓新死,关中诸将来袭,吕布1败涂地。最终竟率“百余骑”亡走关东。
卓死后6旬,布亦败。将数百骑出武关,欲诣袁术。--《魏书7吕布传》
“百余骑”无疑是吕布的心腹,相当于并州“军官团”。从后续发展来看,高顺、张辽、成廉、魏越等人必在其中。
问题是“空有将领、却无兵马”是不可能长久维持的。因此可以在大量材料中找到“吕布赴关中求兵”的记载。
这就是吕布的先天不足:即时间所迫,无法携主力军队出奔。
(布)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魏书7吕布传》
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魏书7臧洪传》
且吕布流亡路线是“出武关”。从此事不难看出彼时形势的险恶。
(布)乃将数百骑,以卓头系马鞍,走出武关,奔南阳。--《后汉书吕布传》
关中入关东,大道有2:其1是出函谷关入洛阳;其2是出武关入南阳。吕布的使命是“还于洛京”,却被关中诸将逼得无法穿越函谷,而被迫取道武关。
出都出不去,再想进来、谈何容易?
更不用说关中诸将从此闭关锁隘,自成1统。吕布再想返回关中,就更无可能了。
客观条件的限制,使吕布在关东的“流浪史”,成了标准的反面教材;完全看不出“西迎大驾”的苗头。
这也不怪吕布。
关东诸侯自立天子(刘虞),拒绝承认刘协,袁绍、韩馥等人、甚至带头捏造献帝为“野种”。吕布手中的“诏书”,在关东军阀眼中“分量几何”,也不难想象。
馥以书与袁术,云帝非孝灵子,欲依绛、灌诛废少主。--韦曜《吴书》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是时,洛阳已然“化为丘墟”。即使吕布天赐智勇,也不可能重建东都。
天子对洛阳的幻想,大约出自“对事态的不明朗”。
说得直白1些,吕布是知道“洛阳彻底完蛋”的事实的;但刘协不知道。
昔日董卓迁都、分了两步走。
初平元年(190)年初、将天子与公卿迁往关中;自己则与诸将镇守洛阳,抵御关东联军。翌年(191)年初焚毁洛邑,之后班师长安。
(卓)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屯留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2百里内无复孑遗。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后汉书董卓传》
由此可见,吕布是“焚毁洛阳”的帮凶;但刘协因早1年入长安,故不了解洛阳的实际情况。
看《献帝纪》、《魏书6》及相关记载,可知天子“还于旧都”时,洛阳已成白地。“杨安殿”建成之前,刘协甚至被迫要在宦官家里栖身。
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间。--《魏书6董卓传》
天子初至洛阳,幸城西故中常侍赵忠宅。--《献帝春秋》
公卿百官弹尽粮绝,出行樵采,因饥荒而死者不计其数。
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间。--《魏书6董卓传》
彼时的刘协,大概对吕布的无奈,才始有体会吧?
吕布“西迎大驾、光复洛阳”的政治任务,是常被我们忽略的重要线索。即使注意到这点,往往也被当作吕布的“夸口浮言”。
如果考虑到刘协彼时“被关中诸将挟制”的处境,可知其确实有“逃归关东”的动机。
因此长安城破前,“仪同3司、共秉朝政”的吕布,接受皇帝密旨、便合乎情理。
然而刘协对洛阳的情况却不甚了了。
因为刘协西迁时(190),洛阳依旧是繁华帝都;但吕布西迁时(191),洛阳已被夷为平地。
吕布又不是精通建筑的赵旻,他不可能于短时间内建好洛阳。
吕布面临的另1个障碍,则是关东诸侯自立天子。
虽然刘虞心怀畏惧,对“帝号”拒而不受;但这并不影响刘虞继续与袁绍合纵;更不影响袁绍假借刘虞之名,给手下加官进爵。
绍等复劝(刘)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虞又不听,然犹与绍等连和。--《魏书8公孙瓒传》
可以讲,在“关东自立天子”的恶劣环境下,怀揣刘协诏书的吕布,看起来更像个滑稽丑角。
太祖领兖州牧,始遣使上书。傕、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魏书十3钟繇传》
职位虽自上授予、权力却由下而来。没有马仔捧场的大佬,无异光杆司令。因此,吕布自关中带出的“御笔黄绢”,在关东人眼中,根本是废纸1张。
昔日谭嗣同有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此话亦道出吕布的窘境。即:要兵无兵、要地无地,甚至唯1的倚仗(天子诏书)也因“关东自立天子”而作废。
最终“仪同3司、共秉朝政”的关中栋梁,竟不免沦为关东军阀的走狗爪牙;先后替2袁、陈宫、刘备等人助拳。反把天子御书抛诸脑后,作笑天下。
谭君虽然“无力回天”,毕竟“死得其所”。
而飞将吕布,虽肩负皇命,却在时代的洪流下,随之沉浮,浑浑噩噩地挣扎,心有不甘地死去,空留1声叹息。
综上,所谓天子诏书,又有何用?
所以,赵旻才会紧张至斯,深恐自己1步走错,将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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