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美芳吃完豆浆油饼,抬脚去河边遛弯。才走几步,腰间挎包传出急促的铃声。一看来电显示,是小债主的。
不理不睬也非长久之计。反正有女儿兜底。一咬牙就接了。
“阿姨,您的房子买好了吗?”电话那头和和气气。许雅雯耐着性子,像等待一枚炸弹在头顶炸响,漫长又难熬。
奇了怪。借钱的不怕,被借的倒怕了。她深深地吸气,尽量保持手不颤抖。竖起耳朵,贴近听筒,生怕漏掉里边的声音。
“买了,谢谢啊。”蔡美芳厚着脸皮,心虚起来。
礼貌啊,客气啊,都是表面工夫。下一步,就该催债了。这套路,十几年她从不同的人手里见识过上百回,滚瓜烂熟。
许雅雯的笑声很干涩,“北京这边的白领收入比地方上高多了,三十万不到一年就能挣出来。辛苦您早点请小妙帮忙还钱吧。这几天爸妈发现了,我也没法隐瞒。年前还清,对大家都好。”
眼看过年不到一百天了,三十万也不可能一夜大风刮来。
买房去了二十六万,剩下的拿去吃喝玩乐,打肿脸充胖子请搓麻将的老姐妹逛街,下馆子,花得差不多了。
“我和闺女商量,她还就是了。别催我,催我也拿不出钱。就像催公鸡,怎么催都没法下蛋,还是得换母鸡来。”
粗俗,耍赖。许雅雯忍无可忍,握紧双拳爆发了:
“您要拖延太久,我爸妈可是要去请律师的。到时候大家就只能法院里见面了。要是您女儿问起是谁借的,就说是找好几个一起凑的。不要说是我!这样可以免除利息。”
一听要上法院,她像挨了一闷棍。终于意识到欠债不还的严重性。
镇上原来的工地老板拖欠工人工资。后来法院判了,拒绝不给,直接就给抓上警车坐牢去了。她大半辈子碌碌无为,好歹也遵纪守法。可万万不能步包工头的后尘!
“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卷袖子卖血,也不会少你一毛钱!”拍着胸脯喊完,那边的电话也挂断了。
蔡美芳无心继续闲逛,怏怏不乐地回到家。
邻居的门虚掩着。里边有说笑声传来。罗姨守寡好些年,唯一的儿子在广东打工。会是谁来了?
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往里头窥探。
“什么时候拿提成哪?这个月的买卖成了六桩,多吉利。可惜把我嗓子都累嘶哑了。”罗姨穿了一件花色鲜艳的新毛衣,抱着肥胖的大猫,喂着小鱼干。
“再攒攒,多卖几套,凑一万整的现金给您。”一个年轻女人陪着她,面孔很陌生,穿金戴银,不是本地的,打扮洋气。
怎么听上去,老姐妹像是帮着卖房子?还从中得利?
蔡美芳的脑袋嗡地一响:自己的房子,该不会也是罗姨“杀熟”促成的买卖?
一咬牙,推门进去张口就问:“你喊我买的房子不会有质量问题吧?”
看到她没头没脑闯进来,聊天的两位脸色顿时暗了下来。那个年轻女人识趣地拿起沙发上的皮包,朝罗姨摆摆手:“下回再聊啊!”
“别走!”蔡美芳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用力抓紧不放。过去多少年,她都是忍气吞声,软弱可欺。这次一想到还不上钱极有可能蹲牢房,急得只差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