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世间也有女子,不是将孩子视为工具和负担,而是将他视为重渝性命的珍宝。”
君呈松的声音里,满是艰涩,却又夹杂着释怀。
艰涩于得到这样珍视的人并非他自己。
释怀于,被这样对待并非是因为他生来就该得到这样的命运,一切只是陆氏和他母亲加诸在他身上的苦难而已。
陆氏和他母亲都已经死了,往后,这样的苦难不会再有。
君呈松,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定定地看着沈青鸾,心口是前所未有的激荡。
“你要我救他之时,早就已经知道会因此而饱受非议,对不对?”
沈青鸾没有否认。
事实上,她今夜说的话,实在太少了。
全然不符合她以往好为人师的性子。
君呈松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这会已经深深沉浸入从未有过的倾诉之中。
“朱少夫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连命都能不要,而你为了一个陌生的生命,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顿了顿,缓慢而艰涩道:“原来我的出生不是罪过,原来我只是没有遇到你……”
他的话很乱,很没有头绪。
可沈青鸾却一瞬间就懂了。
原来他的强势、狠辣,皆是源自于对自己出生的负罪感。
就像一个装腔作势的小孩,握着砍刀保护惶惶不安的自己。
而他偶尔一瞬露出的脆弱和彷徨,都在那一封封书信之中呈现。
自己是他唯一的倾诉者。
“青鸾,”君呈松艰难却释然地看着她,一字一顿:
“我真的知错了,你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尚且能以声名为代价挽救他的性命,而我却因为一时的偏见将你推入君家这个深坑。
我错在不止是毁了你的未来,我……我没有资格决定你的命运。”
说着,他深深地垂下头,仿佛一只因为被抛弃的,格外可怜的小狗。
沈青鸾深深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开口。
不,或许是有些事,不必言说,两人也都能明白。
君呈松负荆请罪的确是对了,盖因他清楚沈青鸾并非度量狭小之人。
对待陌生人她都能心软施以援手,对待自己,她只会更加宽宏。
而沈青鸾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沉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沈青鸾缓缓起身,在君呈松期待,紧张的视线中,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的俯视,宛若神祗佛光。
“既然你已经知道生命之可贵,日后就该更加真爱自身。”
她将君呈松轻轻地扶起,灯光流转间,见得他身上布满着大大小小新旧交叠的伤疤,心中不免更加怜惜。
“往事不必再提,日后更加珍重便是。”
“青鸾。”
君呈松喉结滚动,眼底溢着万般情谊汹涌。
沈青鸾的手一触即分,视线也很快瞥了去别的地方。
退开脚步后缓缓转身,“日后不要再这样唤我,我如今和君家毫无干系,日后,我只有沈家女儿这一个身份。”
“而沈家女儿,”沈青鸾遥遥望着窗户外的一轮明月,低沉而坚定道:
“永远不会再和镇远侯府有什么牵扯。”
身后君呈松愕然抬头,脸上满是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