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接下来,沈青鸾会说出什么让他绝对无法接受的话来。
“我还记得十天前,侯爷在花园中摘下了一朵芙蓉,那支花后来去哪了?”
她以指捻花,侧目望来,君呈松心中顿时扑腾剧跳。
恨不能化作那朵花,让她指尖拂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到得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讥笑嘲讽,哪怕她刻意让自己难堪,他的心却控制不住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正如此刻,明知她的问话或许不怀好意,君呈松却依旧控制不住的,老老实实回答:“丢了。”
“哦。”
君呈松忙又解释道:“你说你不喜欢芙蓉花,我才——”
“不必与我解释,”沈青鸾轻笑,伸出莹白如暖玉的手掌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侯爷天性如此,不喜欢的花好端端开在路边,侯爷却要随便折了丢弃在路边,任它成为一滩零落花泥。
是了,那花儿没手也没脚,在侯爷眼中不值一提,毁了就毁了吧。”
她一步一步逼近君呈松,声音低沉柔和,却如恶魔呢喃,一下又一下捶打在君呈松大脑最深处。
“侯爷当初不认识我,便将我随意推开,任我落入君家这个魔窟自生自灭。如今侯爷喜欢我,又要来救我出深渊?凭什么?
君呈松,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去主宰一个女人的命运?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是你不在乎的陌生的女人,还是你心之所爱?
抑或是,路边可随意采撷、随意丢弃的,无关紧要的芙蓉花?”
月光下,她美艳绝伦的脸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说出的话却彻底将君呈松展露出来的滚烫的爱意丢入尘埃。
很长一段时间,这张脸,这副神情,这番看似缱绻深情实则冷漠至极的话,都盖过了君呈松少年时最不堪回首的经历,成为他心中最让他恐惧的噩梦。
在无数夜深人静之际,一次又一次地于他脑海之中徘徊,让他体味无边的悔恨和痛苦。
年少时漫不经心做下的事,在这一刻化作利剑,正中胸膛。
“我,会改。”他忍着难堪和慌乱,笨拙地地憋出几个字,代表着他竭尽全力地挽留和祈求。
哪怕他心底深处其实并未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改不掉的。”沈青鸾笑着摇头。
对上君呈松不服的眼神,她换了一个状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方才你质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对着干。”
君呈松连忙点头。
沈青鸾漠然垂头,手指在芙蓉花的叶子上打转:“我的确不喜欢芙蓉花,可是我不喜欢的花也有好生活着的权力。
我的确有意和离,却绝不会拿着整个大房的下人来铺这条路。我们,不一样。”
她收了手,抬眸,直直看着君呈松的眼。
君呈松心中恍然,这似乎是今夜沈青鸾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还喜欢君鸿白,如今我可以回答你。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漠视百姓和普世生命的男人。
君呈松,如今你占据高位,自以为可以高高在上决定低位者的生死,我无意转变你的想法,只能祝你永远都不会潦倒落魄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似乎是祝福,又似乎是诅咒,将君呈松的脑子搅得一片混沌。
唯有一个念头格外鲜明清晰:他可能真的做错了事,一件触碰到沈青鸾底线的事。
“夜深了。”
沈青鸾转身,“请侯爷从哪来的,回哪去。”
不,不该是这样。
君呈松强迫着从混沌中抽出思绪,“我跟君鸿白不一样——”
“滚。”沈青鸾眼眸终于流泻出一丝怒气,语气冰冷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说来奇怪,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无论是从身体力量,还是背景权势应当都是不堪一击的。
可这会,君呈松只这么被她一扫,就生出一种自己若再惹怒她,定然承担不起后果的感觉。
这个鲜少被人类伦理和情感浸韵过的男人这会还并不明白,爱是盔甲,也是软肋,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人高兴的好东西。
“好,我走。”
他拥有比野兽更灵敏的直觉,这种直觉多次在战场上救过他的性命。
所以这一刻,对上沈青鸾的视线,他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哪怕心中不舍、不甘、不愿至极,也只得从半开的窗户间翻身而出。
沈青鸾盯着那已经没有人影的窗枢,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瞬,重新回了床榻。
她今日很累了,应当很快就能入睡才是。
事实却是,许久,沈青鸾猛地睁眼,眸光之中半点睡意也无,反倒盈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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