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
数缕清晨的阳光穿过洁白的云层投射到高达数十米的巍峨城墙上,铭刻在泥砖和石块表面的赫密斯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特洛伊人的先祖是“达耳达诺斯”,即神王宙斯和泰坦神阿特拉斯之女厄勒克特拉结合后生下的孩子。
得益于这份尊贵的血脉,先祖达耳达诺斯曾召来巨神的协助,共同建立了这座特洛伊城。
而且在建城过程中,传说神王宙斯甚至亲自下界,将自己的一座守护神神像赐予了特洛伊。
熟知这段历史的特洛伊人,无不为此而自豪,他们坚信他们的城邦被神灵所眷顾,必将千年不倒。
一如往常般,数队换防的士兵走出营帐,打着哈欠登上了城头的瞭望塔,展开今日的站岗工作。
放哨的瞭望塔一共有八座,最壮观的是位于东北的那个,它直面特洛伊平原和俄刻阿诺斯海岸,在位置上属于特洛伊城的咽喉要冲。
因此,那里的瞭望塔不仅修建得最壮观,防御也最坚固,下方还有配套的堡垒群,一旦站岗的士兵登上塔顶,就能俯瞰整个特洛伊平原和海岸沿线。
不过,由于上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士兵们逐渐将东北方的那座瞭望塔戏称为“特洛伊最佳观景台”。
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如果能登上这座高塔,生机勃勃的特洛伊平原、蔚蓝壮阔的俄刻阿诺斯之海,以及金黄一片的沿岸沙滩都将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
轮到换岗时间,上面心情大好的人估计吃饭都能多吃几碗。
正当士兵们嘀咕着哪一队要走好运,轮岗到这么优越的位置之际,东北方的瞭望塔上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金属鸣音。
当当~~
足足愣了数秒后,驻守在其它区域的士兵这才如梦初醒。
灾钟!有人敲响了灾钟!
出什么事了?
其余瞭望塔上的士兵们循声望去,赫然在蔚蓝色的海面上看到了一片云集的风帆,正朝着海岸急速逼近。
而那一块块飘扬的帆布上,似乎绣着双狮、太阳、橄榄枝、猫头鹰、葡萄藤等等辨识度极高的象徽。
城头上的守备军官脸色大变,声音有些发颤:
“希腊人!是希腊人的舰队!快敲响灾钟预警!”
当当当当!
各个瞭望台的灾钟响成一片,那尖锐急促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整个特洛伊城。
~~
一刻钟后,特洛伊大神殿。
身着青铜铠甲,留着络腮胡,身形魁梧的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急匆匆闯进门。
“父王,希腊人打来了!”
此时,正带着一家老小在神殿中祷告的老国王普里阿摩斯听闻噩耗,身躯一晃,险些踉跄栽倒。
旁边身为女儿和祭司的卡珊德拉眼疾手快,连忙搀扶起自己的老父亲,并抬头向刚从军营赶来的哥哥赫克托耳发问:
“统帅是哪一方?”
“好像是斯巴达人和迈锡尼人……”
赫克托耳认真回答,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站在父亲身后的弟弟帕里斯,以及他从迈锡尼王宫中拐来的某位美妇人。
与此同时,老国王其余的儿子和女儿们也反应了过来,齐刷刷看向帕里斯和阿伽门农的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不禁愤怒吵嚷。
“看看吧,我早说过不该收留这女人!”
“这下倒好,斯巴达和迈锡尼两大强邦向我们联手进军!”
“真是個祸胎,特洛伊早晚要毁在这女人手上!”
由于深知老国王宠爱帕里斯那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其余的儿子和女儿们全都将矛头指向了迈锡尼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
周围的冷言冷语和不断斥责,让孤立无援的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脸色逐渐苍白,连忙躲到了情人帕里斯的身后。
其余的王子和公主们见状,顿时变本加厉地喊道:
“把她绑起来送给阿伽门农,斯巴达和迈锡尼肯定会退兵!”
“没错,我看就该这么办!”
克吕泰涅斯特拉闻言,不由花容失色。
作为枕边人,她可是深知丈夫阿伽门农残酷的性格,自己如果被送回去,哪还有命在?
“不要!我不要回去!”
然而,城外大军压境,现场哪还会有人在意这对苦命鸳鸯的想法,众人当即朝着门外大声呼喊:
“卫兵!卫兵呢?还不进来!”
帕里斯看着凶神恶煞的神血禁卫军闯进门,心生怯意,慌忙带着自己的情人后退。
轰隆!
正当几名禁卫军上前之际,天空响起一连串的惊雷,犹如神怒,苍银色的光弧从天而降,瞬间将靠近祭台的禁卫军士兵殛为飞灰。
嗅到空气中那浓重的焦糊味,一众发号施令的王子和公主不由脸色煞白,全身瑟瑟发抖,惊惧地看向帕里斯和克吕泰涅斯特拉身后。
特洛伊城世代供奉的那尊守护神像,在发光!
嗡!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们的所见一般,神殿上空天色骤暗,穹顶日月同辉,星辰共耀,电闪雷鸣不断。
紧接着,天穹为弓,星痕为箭,肃穆的神威凝于极致,一束金光携雷霆万钧之势,如同彗星陨坠,落在守护神像前祭坛中。
刹那,熊熊烈焰升腾而起,沉寂多年的诸神圣火被彻底点燃。
然而,得到神灵回应的一众特洛伊王室,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表情反倒更加惊惧。
因为,本该呈现出黄金色的祭坛圣火,却变得黑烟滚滚,赤红一片,浓烈的皮肉焦臭味从中扑鼻而来,弥漫整个神殿,让人几欲作呕。
这是显而易见的恶兆。
而众人透过摇曳的焰光恍惚间看到,随着帕里斯的身影在神坛前倒下,笼罩在特洛伊上空的神光消失,紧闭的城门被轰然撞开。
无数凶神恶煞的希腊士兵涌进这座城市,毁灭的火焰冲天而起,城市化作一片残砖废墟,堆积如山的焦黑色尸骨,逐渐滋生出成群的蚊蝇,食腐的乌鸦和秃鹫从天空降下,落在尸体之上,啄食那些死难者的肝脏和血肉,享受这场人肉大餐。
随着感知愈发清晰,走进火中的炼狱,观察那些被死者的遗骸,众人赫然从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貌、衣着、配饰和铠甲。
那正是他们的臣民、他们的亲友、以及他们自己!
呜——!
恍惚间,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怨灵在摇曳的焰光中发出尖利的咆哮,似乎想要冲破阻碍,将周围的一切活物拉进地狱。
随着那刺骨的寒意和惨烈的哭嚎灌入脑内,神殿中的众人恍然惊醒,无不后怕地看向神坛上熊熊燃烧的圣火。
而那里,依旧是记忆中的赤红色!
“毁灭!希腊人是为了毁灭我们而来!诸神已为我们示警!”
“没错,这场战争和女人无关,全都是希腊人的阴谋!”
“我早就说过,他们不止一次地进攻过特洛伊,是我们的死敌,绝对不能和这群希腊佬媾和!”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群情激愤,再也没有要将迈锡尼王后和王子帕里斯交出去的声音。
因为,神坛中的圣火已经给出了神谕:
王子帕里斯即是上天赐予特洛伊的恩典,亦是神灵与特洛伊相连的纽带。
一旦他的生命凋零,上神对于特洛伊的庇护将不复存在,他们的王国会因此陷落,所有人也将在城破后惨死。
“大神宙斯在上!特洛伊人永不屈服,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神恩带来的自信心膨胀,以及死亡带来的恐怖阴影,让在场众人纷纷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拳头,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
“战争!”
“战争!”
“战争!”
性子懦弱的老国王裹挟在人群中,有些六神无主,茫然地看向自己最为信赖的儿子赫克托耳。
而赫克托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冷静而理智地给出了建议:
“父王,战火尚未完全点燃,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不如先做好守备工作,听听希腊人的诉求。”
“好,就按你说的做!”
老国王连声答应,上前紧紧攥着了儿子的手。
“从现在开始,王国的所有军力和人事都听从你的调遣!”
赫克托耳点了点头,随即向发布了自己掌握大权之后的第一条命令:
“你们几个先送帕里斯和王后陛下回房,不要让外人轻易打扰他们。”
殿外几位神血禁卫军战战兢兢地走进门,护送着王子帕里斯和那位迈锡尼王后离开现场。
有了同僚们的前车之鉴,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暂时稳定了局势之后,赫克托耳当即告别了父亲,转身离开大神殿,准备奔赴军营。
然而,在出门的刹那,一道曼妙的身影快步追了上来。
“卡珊德拉?你来做什么?”
赫克托耳看着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赶上他的妹妹,有些惊讶。
卡珊德拉在特洛伊是个很独特的存在,因自小被阿波罗神庙中的神蛇洗耳,所以具备了倾听诸神之声和预言未来的能力,并由此成为了阿波罗神庙的女祭司。
通常来说,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和如此崇高的地位,她应该广受尊敬和拥戴才对。
但事实恰恰相反,特洛伊人对她相当惧怕,甚至还有点厌恶。
因为,她所说出的预言往往都和灾难相关,揭示的未来也都是不好的一面,并且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无论怎样挣扎都难以更改。
所以,自欺欺人也好,拒绝面对也好,没人愿意看到卡珊德拉出现在自己面前。
甚至,连家人都认为她是个只会带来厄运的魔女,对他避如蛇蝎。
久而久之,卡珊德拉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性子也愈发冷淡。
赫克托耳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和这位妹妹聊上几句的人,因为他知道那颗冰冷的壳子之下,包裹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内心。
卡珊德拉并非不愿意带来喜讯,只是她更希望自己的预言能帮人避开灾祸,每一个人都能因此过的幸福快乐。
此时,卡珊德拉沉默了片刻,凝视着哥哥赫克托耳,缓缓道出来意:
“刚才,我帮你进行了一次占卜……”
“结果不太好?”
“嗯,如果这场战争打响,你将因之死去,王国也必将陷落。”
“这样啊,我知道了。”
听到预言的赫克托耳点了点头,笑容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