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仁信颤巍巍地说,“回……回禀郡主,这……当日之事……太庙丞都已经回禀过陛下,的确是是风雨交加,因为接引台周围的一株百年楸树被狂风卷地而起,不慎席卷砂石山岩,砸在接引台上所致,此乃无从预知的天灾,臣……也不得而知,郡主何必……何必节外生枝,来讯问微臣呢?”
“是啊,”涅川郡主说,“若不是这太庙丞的一家老小都在严大人和崔友槐的手上,先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之后再用也重金贿赂于他,这太庙丞又为何会如此回禀陛下呢?这太庙丞虽说官阶不高,到底也是旁支宗室出身,他的祖先虽然是高祖皇帝的族弟,不过到他这一辈也和寻常百姓无甚分别了,他也是因为仰仗陛下,才从一个引车卖浆的市井之徒被提拔为太庙丞,不过到底是市井之人,经不得吓,威逼利诱之下也只有从命的份儿了。”
“陛下还以为这太庙丞是忠厚老实之人,听这太庙丞如此回禀,才没有追查接引台一事,而且还大为懊悔,以为是自己为政不仁,见罪于上天和祖先,才使得上天与祖先降下此等灾祸,以示警戒,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严大人在背后搞鬼呢。”
“郡主!还请郡主高抬贵手,就饶了臣的一家老小吧。”严仁信不停地告饶道。
“这样说,严大人是承认此事确实如我所说,是你与太庙丞,还有那个督办筑造的官员所为了?”
严仁信不说话。
“那几个督办筑造的官员要查起来也容易,现有一个工部的主事陈良驷就在刑部大牢里羁押着呢,洛园行宫后湖上的廊桥昨日竟然有一处断了,差点伤到献嫔娘娘和六皇子,御史台的人已经查明,这廊桥是严大人您的下属——陈良驷督办的,偷工减料,深得严大人您的真传啊,这陈良驷今日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了,若是我没有记错,当日宗庙的接引台,他也在其中出过不少得力吧。”
涅川郡主说道,“我只是心中疑惑,这工部奉命建造接引台,仅仅是采买龙山玉一项,就要靡费五万两银子不止,还有接引台上的太湖石、神亭、金鼎、玉案、香炉、幔帐等物,仔细算算也是万两之数,竟然一场大雨下去,都把这银子和着泥,冲进严大人的口袋里了。“
“其实何止宗庙啊,这皇宫大内,太极宫、仁寿宫,还有京郊的甘泉宫、金镛城、洛园行宫、长杨宫四个离宫,还有几处皇家的寺庙、道观,每年需要新筑或重整、修葺的工事少则几百,多则数千,还有京城内外的这许多工事,都要您这位工部尚书——严大人的一一批示与首肯,光宗庙北边的一个接引台就是几万两银子进账的架势,哪一项不是流水似的银子,白花花地往严大人的府上淌啊,只是我不知道严大人将这从中牟取的银子,用在何处了啊?”
“人人都说,工部尚书严仁信一向简朴,家中的夫人连几件丝绸衣服都置办不起,因此每年京中权贵要员们所举办的宴会,都甚少邀请严大人与会参加,若他们知道了严大人经手且留下的银子,可不是要大惊失色了?这京城总共就这么大的地界,寸土寸金之地,还有哪里能让严大人藏得下这么多的银子?”
“臣……”
“啊,也是,严大人家里地界狭小,自然是藏不下的,这崔友槐崔大人在乐游原置办的宅子,那里的地界大得很,上面三层,下头三层,想必一定是可以藏得下这么多的银子吧。”
这时严仁信才确信,一定是崔友槐身边出了内鬼,旁的都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做事不稳,譬如陈良驷,一时被人拿住了透露出来的,可是这虞泉别院的底下所藏之物,除了崔友植、崔友槐的近身之人,还有几个最亲近的官员,没有旁人知道,连邢施道与薛敦望,这两个常常出入薛虞泉别院的人都未必知道,那这涅川郡主又是如何知道的?一定是崔府的内鬼泄露所致。
“严大人也是勤劳之人,每年京城内外的上千件工事,都有如此多敷衍塞责、滥竽充数之处,不说别的,要指挥手底下的人如何偷工减料、敷衍塞责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吧,也实在难为了严大人,一大把年纪还要终日算计这些,而昧下的银子的银子,自然应当孝敬当初提拔你的人,不然你一个七品的工部员外郎,如何能在短短几年之内,爬上正三品尚书的位子呢,这银子不流向恩公的虞泉别院,还要流向何处啊,只是这些年,严大人为了报答崔氏的提携之恩,想必也实在辛苦吧。”涅川郡主说道。
严仁信跪在地上,也不再辩解,因为他知道涅川郡主手中一定握有实证,不然不会对他所作所为、与崔氏如何勾结之事掌握得这般详尽清楚。
“哼!”三人前面的墙壁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这群国贼禄蠹,竟敢如此愚弄朕!”
原来这笙泽坞除了三人所居之处,还别有洞天,就在涅川郡主的后面,那看起来严丝合缝、装饰清幽的绢纱竹墙后面,还有一个小的房间。而在房间中端坐着、一直听着外间涅川郡主与三人谈话的,正是当今的皇帝元淮,还有一旁的卢忆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