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萝尔袭击了我。”
这句话回荡在卢米安的耳朵里,就像大坝突然垮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灌入了他的脑海,将原本掩埋在淤泥下的血色裂口全部冲刷了出来。
惨白、疼痛、刺骨,卢米安又看见了那一幅幅画面:看见了被大量麻衣亡灵围困在荒野内的本堂神甫纪尧姆贝内。
看见了张开羽翼飞行在半空的普阿利斯夫人。
看见了她眼眸内映照出来的金发身影,那是奥萝尔。
卢米安还看见了城堡三楼,布满青白色透明脸孔的墙壁。
看见了正在生孩子的路易斯隆德。
看见了于一名女仆体内重生的西比尔贝里。
看见了与接生婆,行政官贝奥斯特等人大战的纪尧姆贝内、皮埃尔贝里、蓬斯贝内这一群宿命信徒。
而这所有的画面,都来自他本身的视线,来自漂浮在半空的拳头大小气泡。
“白纸……”
“白纸”卢米安的表情扭曲了起来,痛苦地向后仰起了身体。他体表的血管一根根往外凸显,偏青偏紫,密密麻麻。
与此同时,他脑海内闪过了心理医生苏茜留下的那些话语:“始终记住,情绪不能过激,一有类似的反应,立刻用深呼吸等办法平复心情,缓和状态。”
卢米安大口地喘起了气,就像周围变成了真空。
普阿利斯夫人看见他的模样,略显同情的说道:“你果然遗忘了很多事情。不,你是把它们埋藏在了心灵的深处,不敢触及。”我当时也很痛苦,也很难受。在变成“女妖”之后,我才遇上了真正能打动我心灵的女性。她是那样的有魅力、那样的善良、又文静、又活泼,我不敢相信她会以邪神信徒的身份,袭击我,阻拦在我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猎命师”,她比纪尧姆贝内更受宿命的卷顾。”
卢米安忍不住抬起双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就像它快要从内到外炸开一样。
不断的深呼吸里,他回想起了每次听见自己讲述村里古怪都不当一回事的奥萝尔,回想起了叮嘱自己不该看的事情不要看的奥萝尔,回想起了总是于夜晚坐在屋顶望着星空的奥萝尔,回想起了梦中从奥萝尔嘴巴里钻出来的那条透明“蜥蜴”,回想起了最早传播星座邪说的娜阿拉依扎等人都是和奥萝尔走得比较近的那些。
而伴随着这些,他还记起了自己发现雷蒙德阿娃死后报复蓬斯贝内不成被那伙人抓住,遭受了一点折磨却最终释放的事情。
记起了和自己一样凝重、担心,剪裁小蓝书拼凑求助信的奥萝尔,记起了给自身讲解神秘学知识的奥萝尔,记起了仪式之中眼眸转动,仿佛活了过来,将自己推出祭坛的奥萝尔。
呼,呼……卢米安喘着粗气,仿佛还在当初那场梦魔里,一直没有醒来。
普阿利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我应该更早发现她出现异常的,虽然她拜访我和我拜访她的频率都不高,但我早就注意到她喜欢在夜晚仰望星空,总是说一些关于“故乡”的奇怪话语,在神秘学领域,“星空”是很危险的事物,对非凡者来说更是如此。后来我想让她信仰伟大母亲,但已经太晚了。”
卢米安嘴唇翕动,非常艰难地问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
他记得很清楚,奥萝尔一直都有仰望星空、怀念故乡的习惯。但最初那些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当然,卢米安承认最近这一年,奥萝尔看星空的频率确实比以往要高,但他想不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普阿利斯夫人摇了摇头,收敛住了其余的情绪,好笑的说道:“你应该问你自己,你每天都和她在一起,而我并没有。有时候我很嫉妒你,有时候又觉得你也不错,我们为什么要拘泥于庸俗社会的规则,而不放开自我享受生命的喜悦呢?”
卢米安仿佛没有听见普阿利斯夫人在说什么,他依旧埋着身体、按着脑袋,看着车厢内的地板自言自语般问道:“是谁,是谁让她信仰了宿命?”
“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答桉,可惜。”普阿利斯夫人又叹息了一声。
卢米安沉默了下去,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不知多久以后,他终于挺直了腰背,放下了双手,望向普阿利斯夫人:“你在村里见过一种像是蜥蜴的小精灵吗?”
“没有。”普阿利斯夫人摇了摇头。
我梦中那透明的“蜥蜴”只是一种象征,代表信仰了宿命,还是在现实也有,只是藏得很深?卢米安不断地思考着,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触动插在自己心灵内的那一把把利刃。
他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你听说过巫师的传说吗?九头牛才能拉动棺材那个。”
“没有。”普阿利斯夫人再次摇头。
卢米安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到了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也不清楚普阿利斯夫人有没有回答。就连对方的容颜在他的印象里都变得模湖,不够清晰,仿佛隔了几十上百米。
不知什么时候,四轮马车停了下来,卢米安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路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刻不停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