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明或暗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也都掠过了。
没有人会拦她,哪怕事先并没有接到楼君兰会来的调令——这段时间正是镜世台超负荷运转的时间,每一位镜世台官员都要对接处理太多的情报。
和国,天马原,长河河岸,陨仙林,星月原,近海群岛……
忙得脚不沾地的镜世台成员,根本无心关注是不是还有军机楼的任务,只求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乾天镜投下一道镜光,将她卷入其中。
……
……
辉煌的镜光在天空如水荡漾。
海面波光粼粼。
沉默的追杀已经在海底持续了一段时间。
对于欧阳颉来说,抓人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杀人也是。况且现在目标还被乾天镜锁定了,根本无法摆脱。
作为天下缉刑司总长,他更关心这件事情背后的影响。
秦广王不是威胁,地狱无门不过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倘若他有需要,他也能花钱请地狱无门做些事情——当初中央天牢和镜世台因姬炎月之事,暗中追剿地狱无门的时候。负责追杀的那几位官员,还都通过不同渠道,收到了秦广王的名帖。
其人就癫到了这个地步,什么活儿都敢接,什么客户都敢发展。
欧阳颉甚至怀疑,秦广王哪怕是被关在中央天牢里,也会试着让狱卒给他介绍两单生意。这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抓着机会往前走的人——当然今天之后,机会不再有。
已经斩出来的刀,并不危险,危险的是背后挥刀的人。
平等国的人请一帮绝不能救下伯鲁的杀手来救伯鲁,或者说,假装救伯鲁,其真正目标是什么?
去接回仇铁尸体的楼约?
楼约随时准备证道,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去和荆国对谈的匡命?
匡命和夏侯烈对谈的位置是他自选,行动路线相对更为隐蔽,也更有被内鬼出卖的可能。
但匡命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他欧阳颉今日在海上出现,响应晋王的命令,大摇大摆地来抓地狱无门的老鼠,也是为了让放出去的那些鱼饵,看起来更加无害,更加香甜。
如果说那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是想要调虎离山,那么他们已经做到了。
但山上的虎……何止一只!
谋虎皮者必入虎口。
欧阳颉行走在海底的山峦,看着前方幽幽的极渊裂隙——它裂开在崎岖的山岭中部,仿佛那已经张开、正要吞人的血盆大口。
秦广王的痕迹在此消失了。
必须要说,这个小国出身的年轻真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速崛起,确实是很有本事。就这一手逃命的功夫,已经天下少有。
不过寻踪觅迹、捕盗擒贼,也是缉刑司的老本行。他这个天下缉刑司总长,倒不至于叫对方走脱。
他从海门岛追出来,在海底已经追索千里,中间破开了五十三处障眼法,抹掉六十七种迷惑手段,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符人,一路追到这里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算算时间,倘若真有人声东击西地要动手,也不该再拖延。
欧阳颉翻起右掌,在身前轻轻一抹。那黑黝黝的深水中,顿时浮现了三缕隐约的光丝,都是逃窜者的留痕。
这三缕光丝,指引了极渊裂隙深处,三个不同的方向。
好狡猾的老鼠!
欧阳颉抬起靴子,轻轻一跃,跳下这极渊裂隙,有猫戏老鼠的从容。一应的步骤已经走完,现在是他接掌乾天镜权柄的时候。他很随意地屈指一勾,去接引乾天镜的镜光——
但……指上空空。
应有的那缕钉死秦广王的镜光,并没有落下来。
他勾了个空!
镜世台?
傅东叙?
欧阳颉猛然回身,抬望高穹。早知镜世台被一真道渗透严重,好几次清洗也都不曾清除干净,但敢在这种时候动手脚——傅东叙是想死吗?
那在天空荡漾的镜光,有一瞬间的静止。
便是这一定,秦广王最后的痕迹已消失!
……
镜世之中,正大光明楼中。
不时有身穿镜世台官服的人进出,一片忙碌景象。
镜世台首傅东叙,站在巨大的光镜之前,道身也仿佛变成了光的凝结,在官服之下,亦然辉煌隐隐。眸中有无数道文闪烁,如飞瀑直下。
此刻他已非他,身非其身,乃是【镜世道】!
借助大景帝国镜世台首的官位力量,凭国势加持,在整个现世无数道观的支持下,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乾天镜的力量。
在难以计数的情报流中,楼君兰代表楼约前来,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条。
毕竟楼约的身份在那里。
一道镜光投注到他身前,镜光中楼氏女的身形渐渐显现。
傅东叙不曾转眸,只分念一缕问道:“楼枢使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他知楼约也在外为饵,垂钓那隐在暗处的敌人。
“家父奉天子之令,前往黄河,迎归仇真人。”楼氏女在显身的同时,便慢慢说话:“他令我来找傅台首,他说……”
声音渐小渐微,不知怎么的,听不真切。
“他说什么?”
“家父说——”恰在此刻,傅东叙面前的巨大光镜里,一时辉光汹涌。在傅东叙的镜眸中,那飞瀑而下的字流里,有一个道文很明显地亮起。
字形如蛇,字意为……“尹观”。
‘楼君兰’的身形便在此刻完全凝现了,她往前一步,轻启其唇:“誓诛一真!”
踏步的同时便已抬起手刀,启唇的时候已有霜雾凝结在傅东叙的镜眸中。
仿如冰刀般的手刀,直接地戳向了傅东叙的咽喉。
这一幕太突然!
应天楼氏有无限光明的未来,是最不可能背叛帝国的世家之一。
楼君兰更是年轻一辈佼佼者,将来也极有机会进入帝国中枢,绝对的前途无量。
她为何会突然对镜世台首动手?
誓诛一真又是什么意思?
楼氏指责傅台首是一真道吗?
整个正大光明楼里,所有人都呆滞了一瞬。
“楼君兰!你想死吗?!”傅东叙又惊又怒。
镜眸前的霜雾瞬间就被驱逐,楼氏女切来的掌刀,也以冰刀的状态,一点一点碎裂,纷纷扬扬。
相较于楼氏女不甚有力的刺杀,“应天楼氏嫡女杀进正大光明楼,剑指他傅东叙是一真道余孽”,这件事情本身才更具杀伤力!
以应天第一家的份量,以楼约的地位,他就算再清白,也免不得要被调查一番,免不得要头疼许久。朝野之中弥漫的猜疑,更会经久绵延,难以拔尽。
在镜世台这个位置上,得罪的人太多,一旦有跌落的趋势,不知会多少人撕咬过来。
这是极其恶毒的一句指控!
何时得罪了楼家?
傅东叙暂止于对镜世信息流的掌控,猛然看向楼君兰,这一看,便发现问题:“你不是楼君兰!”
虽是楼氏血脉,虽是楼君兰面容,但两个人的气质决然不同,尤其是在她悍然出手,整条手臂都崩碎,她却还面无表情的此刻!
她比楼君兰冷漠得多。
“楼江月?!”傅东叙想起那个被藏得很深、帝国很多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的名字。
甚至于镜世台就帮忙遮掩过很多次!
‘楼君兰’轻轻一咧嘴,并不言语。
但神意杀入傅东叙的镜眸中,以决然的姿态在其中,做致死的冻结——傅东叙轻易破开霜冻的过程,就是在杀死她的神意。
可这毫无温度、如极冻冰川的神意,却有一种燃烧着的、异样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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