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愿自己像一条路边的野狗被遗忘!
“你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是知道说出来一定会被揭穿?”苗汝泰的声音里,渐渐散出杀意。
所有人都坦然确名,如姜望甚至主动邀请【无名者】争名,而一路确定到现在,这最后剩下的这个人,本就嫌疑难脱……他还如此犹豫徘徊,怎么看都有问题。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幻想的时空,林光明已经分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是个绝不愿意冒一点风险的性格,可是出现在这样一局里,却不是他能自主。
他的隐忍与谨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毫无意义。
他的狠毒与残忍,根本逃不出那双眼睛。
“不。不对!我是……我!我……”
他的眼神逐渐迷惘,逐渐混乱,他的灵魂深处有山呼海啸,他的道身内部有几乎崩溃的裂响!“我,我记得,我是……林,林——”
“你记得什么?”苗汝泰进一步逼问。
我不想死!
不在于什么林家的未来,不在于什么家族的承担,也无关于爷爷的期望,就只是单纯的——我不想死!为了活下来,为了活得更好,爬得更高,我可以做任何……任何事情!
林光明神魂深处有困兽般的怒吼,但意志却如凋花飘落。太难!太难了啊!
他每天每天地都在往前爬,他谨小慎微不犯一点错,为何总是欠缺一点运气,总被危险堵在门口呢?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林光明极力地不让自己崩溃。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一抬头,眼前多了一个人。
姜望所降身的瞿守福,像一柄剑一样,切进了这段空间里。斩入他和苗汝泰中间的位置,手中提着那霜白的见闻仙剑,就这样横站在他身前。
这是一个他多么恐惧的身影。
很多次出现在他梦中,是他的梦魇。
他无数次想毁灭这个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身影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高岸,到最后遥不可及。
姜师弟……师兄!阁老大人!我不恨。我不敢恨你。我不想死!!林光明怔然地瞪着眼睛,眼前仿佛有无限的光明。而所有的声音,都渐远了……
“姜真君这是何意?为何以剑相横?”苗汝泰不解地问:“在这种情况下,此人仍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姜望反问:“您觉得他为什么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苗汝泰疾声道:“祂已经知道他的谎言一定会被戳破。祂已经意识到,在被山海道主逐杀的两年里,祂错过了多少。祂不敢跟任何一个人争名,因为祂不清楚,哪个人的身份是我一早布下的陷阱——祂知道祂的死期到了,却妄想用支支吾吾来拖延。姜真君,不要再耽误时间!超脱瓮限制了祂的力量,现在杀祂事半功倍。但时间拖得越久,这里对【无名者】就越没有秘密!等祂洞彻此间,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不听听他支支吾吾到最后,是要说什么呢?”姜望固执地道:“我想也不在于这一点时间。”
“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很紧张,我们每个人都疑神疑鬼。我也理解你的谨慎和不确定。这次请你过来,让你冒了很大的风险,我们楚国承你的情。”苗汝泰缓和了语气:“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且往旁边走,让我来,只要杀掉【无名者】,一切都会好的。”
“姜望说什么就是什么。”确名为‘左嚣’的陈开绪,忽然开口道。
苗汝泰皱着眉头看过去。
陈开绪面无表情,语气极淡:“我已确定他就是姜望,所以我无条件支持他的选择。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我都还不能完全确定身份。所以,不要废话。”
这句已经算是严厉。
而姜望道:“我觉得可以再给都市王一点时间。听听他如何确名。”
苗汝泰明显有些着急,但强行忍住了:“既然如此——”
呲呲呲呲——怪异的嘶声忽然响在姜望身后,更确切地说,响在都市王体内。
这极其尖锐的声响,将苗汝泰的话语也吞没。
他脸色骤变,疾往前掠:“小心!”
姜望亦在这个瞬间按剑折身,斜着退开,与苗汝泰、林光明都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剑气在苗汝泰同林光明中间,划出一道清晰的尾缕。
“呃……啊,吼!!!”
但见那尊戴着阎罗面具的八殿都市王,忽然怒吼起来。
他的衣物一瞬间就撕裂了,可以看到他赤裸的道身,顷刻鼓起一个个小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撕啦!
他的皮肤被撕开,像是撕裂了一张纸。
自他的后颈钻出一条肉虫来,见风便长,迅速长成了鲜红嵌白的触手。
撕啦!撕啦!撕啦!
这具道身不断地有触手钻出,叫他变成了一个多肉足的怪物,其中两条触手曲折在地面,将他整个人都撑起来。
面具倒是还紧紧地嵌在脸上,但遮盖嘴巴的部分已经消融。
“啊啊啊!”
他的嘴巴裂开,变成尖牙交错的狰狞口器,舌头扭曲着,如蛇信一般。
“愚昧世人,以‘无名’为我名!”
“众里寻我千百度,岂知我无处不在!”
他咆哮起来,向姜望而去:“欲知我名,是拜我寿,当替我死!”
姜望还没什么反应,紧紧跟着姜望的徐三却是一惊。顺手给姜望上了一个护身法印,身已如春风荡远。
也不能一直附其骥尾,还是各安天涯!
不是他不够义气,这压根不是他能掺和的战斗。
都市王他,竟然真的是【无名者】!
正在飞撤的姜望,身上忽然多了一个旋绕的护身法印,道门正宗,纤而无力。他也不以为意,只遽而返身,提剑迎向那都市王所化的肉须怪物。
身外剑气狂飙,将那碍事的护身法印切割得支离破碎。
与田安平、尹观这些非降身者不同,他们这些借身而来的人,都是真正地来到了这口超脱瓮中,他们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苗汝泰才一直说要这里杀【无名者】。
超脱之瓮限制了【无名者】的力量,这里的确是最佳的刑场。
但姜望返身仗剑,浑无半分犹豫。
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往往是最怕死的。
他今日尤其不会逃避战斗,因为他早已视为亲人的左嚣也在!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星光绕身结星袍,身后有此起彼伏的神灵虚影。
敕令神鬼,阵列星罗,星巫的本事。
却是苗汝泰!
“小心!容我当前!”
确名为‘诸葛义先’的苗汝泰,毫不犹豫地迎向那本躯还在不断变化的肉须怪物:“这是……楚人的战争!”
他的道躯一霎拔高,仿佛填塞了整个房间。
一时穹顶有神明之照影。
地面有恶鬼之幽痕。
鬼哭神嚎,共鸣此间,叫听者声悲。
但只听“呲”的一声——
尖锐的声响直接撕破了鬼哭神嚎。
一只触手,洞穿了苗汝泰的腹部,从他的背脊穿出来,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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