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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问此世可有天尽处(2 / 2)

那是她的同门师兄,是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身后满山跑的人。

是每次回山都会给她带礼物的人。

是被期许为法家万年一出的天才,配得起铸犁剑的人!

这样的人,为何会在孽海动摇本心,怀疑自我。又为何会那么的脆弱,在孽海拔剑自尽?

铸犁剑伐世间之罪,正天下之法,许希名如何能以此剑自裁?

她一直很想要一个答案。

问她的童年和少年,问那个不再归来的背影。

可是问谁呢?

许希名已死,谁敢问吴病已?

姜望在祸水见到许希名的消息传回来,她是最激动的那一个。此次跟着姜望来祸水,又何尝不是抱着再见许希名的念头呢?

可许希名,并不见她……

姜望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他的选择。

因为他在争抢时间,也因为不敢言达此世,恐入他人耳。

甚至于他跟斗昭也没有直接交流过一句,只是彼此错身,在许希名消失的那一刻,自然达成了默契。

而后一者刺天,一者斩地。

当他看到那抹红色,瞬间就唤起雷霆。斗昭也以大地的裂隙作为回应。

当他看到祝唯我身化金乌,为此世天空染上金霞。他亦将太阳战车点燃,瞬间洞穿了最后几重天幕,来到那带着血色的黑白混错的混沌天幕下。

这里就是五德世界的最后一重天。

他所看到的那一抹红霞,在这时候骤然变得鲜亮,仿佛混沌天幕之中,睁开一只血色的眼睛!

姜望平静地注视着这血色,高举他的手,将一路托举而来的至尊石门,按在了此世至高处,像是按上了一个巴掌——

轰!

朝天阙整个嵌进了混沌天幕,仿佛此世开天即有的门户。

他一推掌,推开这扇门!

轰隆隆隆。

满目浊流,无穷尽的祸水倒灌进来,也随着朝天阙的开启,杀进这概念的世界。

棋盘世界里斗昭提刀转身,一把拎起沉迷演算的季貍的脖领,把她扔上金桥,嘴里只道了声:“走!”

宁霜容至此哪里还不知道危险?

横斩一剑,化出秋水一泓,似玉带缠腰,将还在寻找许希名的卓清如紧紧缠住,扯着飞上了彼岸金桥。

卓清如还待挣扎,宁霜容已经呵斥道:“许希名若还活着,吴宗师不可能不带他走!”

卓清如怔在原地。

永恒辉煌的彼岸金桥,便在此世横跨,一头接着棋盘世界的地面,一头却已连接朝天阙,贯出石门。

一直到金乌也振翅,飞出天门外。

姜望才收起撑天的手,跟着踏上金桥。

在彼岸金桥上回望,整个棋盘世界,都下起了血雨。大片大片的血色,像凋花一般往下飘落。

忽有一阵风,将大片血色都吹来。那血色张织,好像一只大手。

嘭!

姜望毫不犹豫,反手关上了门!

至尊至贵的天子石门,彻底隔绝了彼方。

六人队再出现,已经身在五德世界外,落回了真实的祸水中。

朝天阙和彼岸金桥都已经消失了,众人落在见闻编织的真实白舟上,于祸水之上疾驰。

宁霜容深呼一口气,以平复混乱的心绪。

实在难以想象。

一记朝天阙。

一架彼岸桥。

击碎了天衍局!

“刚才……那血色是什么?”卓清如回过神来,呢喃着问道。

斗昭仰看着祸水晦暗的天幕,随手一刀,除杀恶观,漫不经心地道:“莲子世界有问题。”

在场哪个不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就已经想明白太多。

唯独宁霜容还在天衍局被击碎、痛失阴阳真圣传承的遗憾里,恍了一下神,愣愣道:“所以我有问题?”

与其说她遗憾阴阳真圣的传承,倒不如说她遗憾宗门前辈的遗愿竟落空。那毕竟是官长青啊,是曾经的天下剑魁,在死前唯一的遗留。特意以剑阁之秘传,传给剑阁之来者。

可她没能把握,就这么放掉了。

人间多少遗憾,竟以往事为空。

但这句下意识的推论说出口,她便醒觉到自己的愚蠢,改口道:“我宗官长青有问题?”

又改口道:“我是说,他的遗骸……”

姜望看着她:“是血河宗有问题。”

这眼神里的平静极具感染力,宁霜容彻底清醒过来。

“是我宗官长青的遗骸被做了手脚,还是阴阳真圣的传承被做了手脚?”她问道。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斗昭不很耐烦地道。

宁霜容反应过来,是莲子世界被做了手脚。

姜望补充道:“我在赵繁露的潜意识海洋里看到问题,斗真人大约也是在郑韶的妄想中看到可能……血河宗说所有的青碧莲子都变成了黑莲,事情不仅如此。事实上是所有的黑莲都染上了血色。”

青莲子变黑莲子,是孽海腐蚀了圣者留下的莲子世界。黑莲子变血莲子,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

卓清如凝重地道:“血河宗镇守祸水五万四千年都没有出问题,这几年却问题频出。先有胥明松引发祸水变化求衍道,再有霍士及自解道身镇孽海。这一次更是直接对我们出手……事情绝不会小!”

祸水波涛汹涌,所见处处骇浪。

他们六个人在莲子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其实都不算紧要,哪怕绝世天骄,失陷也就失陷了。

真正可怕的是,你无法想象——镇压祸水五万年的血河宗,一旦出了问题,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寇雪蛟故意与我们提及莲子世界,就是希望我们寻找。甚至于,藏着我宗官长青遗骸的那颗莲子世界,就是在外力作用下,才刚好被我们发现。不然为什么剑阁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我一来就能见到?”恢复清醒的宁霜容瞬间理清楚一切:“我宗官长青留下的线索,我替他们解读了。阴阳真圣的传承,我们替他们开启了……不好!”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重玄遵有危险!”

“究竟是血河宗有所图,还是这孽海深处的恐怖存在侵蚀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现在还不能断言。你们先都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各自宗门长辈……”姜望按剑立在船头,面迎惊涛骇浪,依然宁定自安:“我们正在去找重玄遵的路上。”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超凡力量的体现。但这种平静,让所有人都安稳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现在肯定不能直接离开孽海,因为进出孽海唯一的门户,就在血河宗的地盘里。

倘若这一切真都是血河宗的局,他们现在去红尘之门,不啻于自投罗网。

环顾今日之祸水,危机四伏。

躲藏不行,离开不行,所谓宗门亲长,也是不可能联系得上的——倘若寇雪蛟,或者说以寇雪蛟为代表的某些人,连封锁信道也做不到,那今日为此事,就是纯粹的犯蠢。

肯定要救重玄遵。首先他乃人族绝世天骄,祸水之中,袍泽必救。其次他也是当前局势下太重要的战力!

重玄遵的斩妄,能够在极其复杂的局势下,帮助大家斩破迷局,迅速找到出路。

救重玄遵亦自救也。

祝唯我坐下来在船尾,横枪在膝上。他倒是不必试着去联系谁,他全部的人脉,就在这条船上了。

血河宗生变,所有莲子世界都被腐蚀……这究竟是怎样程度的危险,他当然也想得明白。

或许凰今默等不到他。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不算干净的衣角,慢慢地擦拭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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