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不同于苏家老院里因苏爱云攀上富贵亲戚的欢喜雀跃,苏长河和张玉花的家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短短几个月过去,张玉花原本丰腴的身材变的枯瘦单薄,圆润的脸上肌肉松弛下垂,眼窝深陷,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如同深深的沟壑一般,使得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下垂着,带着一股被岁月击打过的苦相。
院子里的香椿树上铁干虬枝,几片枯黄的叶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风一吹,便无力地飘下来,和满地落叶一样被强劲的北风卷着、碾着,撕成无数的碎片消散在各个角落里。
张玉花的眼神呆愣愣的,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一样,没有丝毫的精气神,坐在床沿边摸着吉祥的小棉被发怔,连苏长河进来也没发觉。
赌了一晚的苏长河,一边揉搓着冻僵了的脸,一边哈欠连天地进了院子,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被地上的枯枝给绊了个嘴啃泥,苏长河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怒气,狠狠地将枯枝给踢到一边,又大步流星地向灶房走去。
灶房里冷冷清清的,锅里也是空空如也,苏长河熬了一晚的肚子越发叫的欢快,烦躁地将木锅盖扔到锅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堂屋里正在愣神的张玉花给吓的打了个激灵。
还没有反应过来,苏长河已经怒气冲冲地踹开门,一巴掌将正要站起来的张玉花给扇到了地上,骑到她身上对着她的脸就左右开弓:“你个懒蠢娘们,都啥时候了还不知道做个饭?!想饿死老子吗?!天天耷拉着脸,天天摆着个死人脸,天天跟死了个爹娘似的,你摆这个臭脸子给谁看?!老子一天天的连个手气都没有,都是被你这个死婆娘给方的!马勒戈壁的还不起来给老子做饭去!想饿死老子吗?!”
劈头盖脸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脸上、身上,张玉花只觉得脸皮木木的,耳朵里一阵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疼痛绵绵不绝却似乎又在慢慢抽离。
张玉花无力地瘫在冰冷的地上,摊开了手脚,任由男人的拳头落下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男人,从最初的甜蜜宠溺变的不耐烦,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变成了大打出手……哦,从村里那帮二流子重新将他拉到牌桌上开始,她的丈夫就变了,赌瘾越来越大,回家越来越晚,对她和家越来越不上心……就连儿子的出生,除了最初的喜悦外,也没有使他做出丝毫改变,对家对孩子依旧不管不问,还一度因为孩子的哭闹而不耐烦地大发脾气。
无数个冷寂的夜里,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听着隔壁人家传来的欢声笑语,望着眼前冷如冰窖的屋顶,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幸好有孩子的陪伴,她才一天天地熬过来了。
农村像她这样的女人有很多,像丈夫这样爱赌的男人也有很多,大人不争气,吃苦受罪的是孩子,大家都是这么熬着、忍着过日子。
她给孩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吉祥,寄托了她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全部期望。
她无法改变丈夫,只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吉祥身上,只要把孩子养大了,有本事了,日子就好过了,村里的上年纪的那些老妈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幸好她的孩子还是那么听话,那么的乖巧,长的还那么好看,给了她很大的慰藉和欢乐。老人们都说,人活在世上,过的日子比树叶子都稠,再难忍忍也就过去了,等孩子长大就好了,等两口子年纪大了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年轻时再不和睦的夫妻,到老了老了还得睡进同一个坟墓里。她也是这么劝慰着自己,慢慢地忍着,等着孩子长大了有本事了,就能跟着孩子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