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江装作听不见,将吃空的碗往饭桌上一推,起身坐到一旁的小马扎上抽旱烟去了,其他的苏家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苏长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嫂子,我那房子还缺着大把的钱呢!你不说给我添点钱盖房子娶媳妇,还问家里要钱给个丫头片子读书。长湖上学把家底都掏干了,那还有钱供她上学!别上了,上也没用!留家里养着吧,早晚要嫁人!”
苏长江眼睛一瞪:“长河,你这当叔的怎么说话呢?我家虽说是个丫头,但可是考了全乡第一,别人可都夸我姑娘厉害着哩!再说你盖房子,这不一大家子跟着你忙活,还不算出力?”
苏白氏重重地放下碗筷,三角眼斜着刘庆华:“大儿媳妇,她二叔说的对,一个丫头片子,在家养上几年,就能放出门子嫁人了,认识个字,不睁眼瞎就行了,还费那个劲上学干啥!”
又掰着手指头算:“这光学费,一年就得300多块,三年就得一千多!上哪里能赚这一千块钱?你能赚这一千块钱吗?她四叔上学都不花钱,国家还发粮票贴补钱。一个丫头片子三年就花恁些钱!早晚还得嫁出去,费那钱上学干啥?!”
又接着道:“家里长河还得盖房子、娶媳妇、打家具,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用钱,你一个当嫂子的,不说给兄弟挣钱,还要从我老婆子身上捞钱,你咋那么丧良心呢!”
刘庆华被数落的脸色惨白,仍然强撑着道:“爹,娘,妍妍可是考了全乡第一呢!你看看咱村的孩子,有几个是考了乡里第一的?这孩子就是个上学的料,等以后她有出息了,不是给咱家争光挣钱么?”
“拉倒吧你,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狗屎运,考了个第一,还能回回第一?我就不信丫头的脑子能比男娃的脑子灵光!还指望她给我老婆子争光,瞧她那样,上次还咒我和老头子,眼里还有我们这个当爷爷奶奶的不?”苏白氏压根不听刘庆华辩解。
“娘,我能保证我这孩子聪明着呢,等她报到上了学,她肯定年年拿第一,不信咱先让孩子上学再看行不?”刘庆华哀求道,又转向苏春江:“爹,您说句话呀。”
苏春江吸了口烟,脸色晦暗莫名,语气里极不耐烦:“你娘你弟说的都对,一个丫头,早晚是人家的人,费那么多钱上学干啥?家里这一大堆事,这一堆窟窿,都需要钱,还用专门给你说,你就看不见?!”
又狠狠抽了口烟道:“丫头是你自己的,要花钱,你两口子自己一边儿商量去!你们要有本事就自己凑钱去!苏家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动!以后别跟老子提上学的事!”
说完气冲冲地出了门,蹲坐在门口的枣树下,继续抽着旱烟。
刘庆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妍冷冷地瞅了一眼蹲在门外的苏春江,又看向苏长江,苏长江顿时抱起碗喝汤,避开了苏妍的目光。
苏妍正要说话,刘庆华却颤抖着开了口:“……爹,娘……我刘庆华嫁过来十年了……我刚来的时候,长河16,长湖11,长海才8岁,爱霞才6岁,爱云才4岁……没一个能干活的,这些年我听你们的话,照顾着弟弟妹妹长大……家里活地里活要我干啥,我就干啥,我说过一个不字吗?……我还不够听话吗?……妍妍出生,寒冬腊月的,我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自己挪到厨房去烧水,给一大家子人做饭,连个月子都没坐一天,我抱屈了吗?……这些年,我没能给苏家生个儿子,是我有罪!……但这些年,我吃着孬饭孬菜,出着牛马力,给咱家干着活,挣来的粮食,还抵不上让我姑娘上学的钱吗?……”
刘庆华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了一圈已经惊呆的苏家人:“这些年,我在家里地里,出不完的力,受不完的气!……打下来的粮食,我不舍得吃好的,都省给你们吃,把你们一个个养大!就连供你们上学的钱里,也有我的一份!从小到大,你们摸摸良心,我亏待你们了吗?……但是你们亏待了我!亏待了我的妍妍!就连妍妍上学的钱,你们都要压着不给我!还有你……”
她转身指着抱着碗,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的苏长江:“咱俩成婚都十年了!你管过我和妍妍吗?你但凡有点志气,把赌博的钱,拿出来一点,也够咱妍妍上学了!你当的啥爹?你管过啥?你个孬种!”
……
刘庆华开始还有点颤音,结果越说越激愤,最后一句竟然破了音。
苏妍忍不住偷偷地给刘庆华竖了竖大拇指。
……
苏白氏张着嘴,完全呆住了,她是第一次见刘庆华这么硬气,以前那个只知道闷头干活、任她叱骂的人,从啥时候起,胆子竟然这么大了!
苏家的其他人也讪讪地不敢看刘庆华喷火的眼睛。
倒是苏春江铁青着一张脸进了屋:“……既然你这么抱屈,那就分家吧!以后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苏长江赶忙叫了声:“……爹,我不……”
“闭嘴!”苏春江冷冷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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