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野兽浑浑噩噩地走在大都市里。
当她分不清方向的时候,就摸摸铁项链。
母亲会给她指引。
一些卖报的孩子围着她转圈,边跑边跳,嘴里唱着‘黑色的奴隶赤脚的疯子’,然后被她用野兽一样的低吼吓了个干净。
有几个在街上混日子的年轻男人盯上了她,把她拐到巷子里,准备行那违法的事——可谁教他们有鼻子,闻见她身上的臭味,瞧见她疯疯癫癫的模样,那双如凝固水银般望而生寒的眼睛。
他们好色,但不想染上治不好的病。
于是,野兽又躲过一劫。
她企图把自己藏起来,藏在巷口的大桶子里,可里面装满了水。
当她被隔壁的太太发现时,浑身冻得青紫,僵直木然的模样简直不像活人——她被粗暴地拎出来,扔在桶子旁,冻得骨头好像比皮肉先老,佝偻着变了形状。
‘妈妈…’
她叫了一声。
于是,太太乐开了花。
‘你从哪儿来,姑娘。’
野兽又不会说人话。
野兽只盯着她怀里的襁褓,那饿的脸如稻草色一样的干瘦婴儿。
太太想了想,把襁褓轻轻放进少女的怀里。
她果然开始哼着歌,摇那襁褓了。
‘真好,孩子。’她说:‘在这儿等我。’
卷着抹布,女人折回屋内。
她的丈夫今天休息,正摆弄自己那把裹了牛皮的猎刀。
“有个傻子。”
她说。
“什么?”丈夫问。
“我说,有个傻子。”妻子努嘴:“就在后面。”
丈夫放下刀,看着妻子。
“我们不如…”妻子试探:“你说你认识他们的。”
丈夫蹙眉:“他们只要漂亮的。”
妻子眉开眼笑,拍了下手:“那就对了!漂亮的傻子不更方便吗?她甚至都找不着自己的家在哪——能换多少钱?”
丈夫说得先瞧瞧是不是好模样。
当夫妻二人来到房后的桶子旁时,人已经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襁褓中的孩子。
野兽的直觉比人类敏锐。
因为人有更高的智慧,用不着,也不再指望它能预险。
哈莉妲靠着这奇妙的直觉穿梭在自以为秩序的混乱地狱中,那些终日反复的平常变得无一不荒诞可笑起来。
她看见一個衣冠楚楚的绅士在墙角撒尿,她看见他脸上被捂出的汗珠,牙缝里的青蛙腿。
他用一只手,两只手,然后又一只手。
他像冻着似的打了摆子,浇透了谁家的木门,哼着曲子,昂首挺胸出了巷,和一位娇柔貌美的女士打了招呼,并用那只手握她朋友的手。
野兽有些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这些衣服架子太漂亮,也太有意思。
她把‘捡来’的婴儿举着,侧着脸,用耳朵听他的肚子。
就像怀表那颗精密的机械心脏一样喀嗒喀嗒地响着。
她那风暴中的碎片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似乎有个人穿这身更漂亮,更精致。
一个低等肤色的疯女人抱着孩子,在街边见人就笑。
这很快引来了巡街警。
他们试图抓捕她,却不及她灵巧敏捷。
几个弯后,人就消失了。
‘吃的。’
襁褓中的婴儿开始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