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骆爷看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就是”罗庆容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又悄悄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轻轻咬着嘴角说道,“就是鹏儿和禹儿的大伯。”
“你叫他什么?”骆爷依旧看着她,只是眼里慢慢涌出些不敢置信。
“爹,”罗庆容后退两步,朝他跪下来,“我知道四爷打死了哥哥,也害您瘸了一条腿,还害得娘没了命。可鹏儿和禹儿怎么办?他们从生下来就在享福,无论是吃的、用的,还有穿的,都是我们从前见也没有见过的好东西,朱家要是没了,他们就只能吃粗糠野菜,穿粗布衣裳,用破瓢烂碗了,他们可是您的外孙,您就忍心让他们过这样的苦日子吗?”
对着骆爷痛楚的目光,罗庆容痛哭着磕头道:“爹,我知道只有您能救朱家了,娘和哥哥他们已经没了,鹏儿和禹儿还活着,求您,求您救救他们吧。您放心,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让您安享晚年。”
骆爷扶着墙,错愕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哆嗦着嘴唇问:“我害朱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认为朱四爷还会放过我吗?”
罗庆容痛苦道:“爹,四爷已经死了,如今朱家只有大哥还活着。您放心,只要您肯救朱家,我一定会求大哥不计前嫌。”
似怕他不相信自己的话,罗庆容又说道:“四爷身边那么多人,只有我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哥待我一向与他人不同,我去求他,他肯定会答应的。爹,求您了,求您救救朱家吧。”
骆爷脸色扭曲,双眼通红,说出口的话却又低又轻:“那你娘和你哥哥呢,他们就,就白死了?”
“他们怎么会白死呢?”罗庆容摇着头,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地滚落下来,“哥哥是为保护娘才被打死的,娘也是为保护我才死的,只要我还好好活着,哥哥和娘就不算白死。而且,您做这些不就是为救我吗?我在朱家过得很好,是您毁了这一切。爹,求您放过我,放过朱家吧。”
骆爷跌坐在地上,双眼一翻,人便昏死过去。
他曾想过千万种救她出来后的画面,却独独没有想过她会认贼作父,更没有想过她会求他放过朱家,放过她。
他是要救她呀,怎么就成了害她呢?
“爹,爹!”罗庆容爬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求您了,求您放过朱家吧。爹,爹”
蝉衣冷声提醒:“你爹已经昏死过去了。”
罗庆容哭求的声音一顿,隔着泪眼看向骆爷,看他脸色惨白,呼吸似乎也没了,不由吓得赶紧松开他的胳膊,朝后退开几步,摇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他”
蝉衣讥讽:“你是没有害他,你不过是将他给气死了而已。”
罗庆容还要狡辩,蝉衣厌恶道:“滚到一边去。”
看她还磨磨蹭蹭,蝉衣粗暴地拖着她的胳膊,将她强行拉到一边后,蹲到骆爷跟前,先往他嘴里塞了粒药丸,又取下髻上的钗子,抽出银针,在他脸上轻扎了几下,骆爷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爹”
“闭嘴!”蝉衣冰冷冷地瞪一眼跪爬过来,又想抓骆爷胳膊的罗庆容,吩咐傅九道,“找两人过来将他抬下去好好歇着。”
“不用麻烦了。”骆爷的意识已经慢慢恢复,手撑着地,勉强坐起来后,看着满目祈求的罗庆容,悲怆道,“你大哥说得对,朱家就是被我害成现在的下场。你也不用求我了,即便我想放过朱家,大人也不会放过朱家。朱家不仅害死了你娘和哥哥,还害死了许多人,他们落得现在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罗庆容摇一摇头,口不择言道:“朱家是害死了许多人,可哪个世家大族没有害过人?爹不是也害过很多人吗?我都听四爷说过了,碧桃园里那些少年、少女,有不少都是爹送过去的,他们咎由自取,那爹呢?”
啪!
蝉衣用力甩了她一耳光。
罗庆容被打得趴在地上,许久都缓不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也想挨打不成!”蝉衣看向傅九。傅九也不叫人了,麻利地窜过来,扛起骆爷就走。蝉衣看着他的背影,恼道:“轻一些,你想把他颠死不成?”
傅九赶紧将骆爷放下来,双手托举着他,蹑手蹑脚地将他给送到了清风院。
蝉衣冷哼着回过头,冷冰冰地看两眼罗庆容后,进屋道:“公子不必怜悯她了,她在朱家这些年,吃香喝辣,早忘了自己哥哥和娘是怎么死的了!”
罗庆容呜呜哭着,不敢说话。
“带她下去吧,将她跟那两个孩子关在一起,不用特殊照顾。”陈韶瞥两眼她后,平静吩咐。跟蝉衣不一样,对罗庆容的做法,她虽痛恨,但更多的还是同情。
朱四爷是碧桃园的凶手之一,掳她娘俩回朱家,不过是贪恋她们的美色。她娘为护她,少不得曲意奉承。在朱四爷强占她后,为让她能活下去,肯定也少不得会教导她奴颜媚骨。她进朱家时才十一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大的那个孩子已经八九岁,也就是说,她在十三四岁时就做了母亲。
朱四爷身边不缺女人,大家族中也不缺龌龊,她能活到现在,恐怕就是靠着给朱四爷生了那两个儿子之功。她已经习惯了依靠两个儿子苟且活命,如今朱家没了,要让她顷刻之间就改掉习惯独立自强,无异于是强人所难。
别说是她,换到大部分人身上,都做不到。
罗庆容认命地被带了下去。
蝉衣却犹不解气地倒了杯凉茶咕咚着灌到肚子后,恼恨道:“我要是她哥哥和娘,听到她这些话,非得从地里爬出来打她一顿!”
全书玉被她给逗笑了。
蝉衣道:“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是个人都得被气死!”
“她说的那些话的确很气人,但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全书玉又给她倒了杯姜茶,软声细语地说道,“她在朱家过的日子与我在快活林过的日子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她比我还更艰难一些。我熬过他们的试探后,每日只要做完那些活计便能落个自在,而她却要时时刻刻地打起精神应付朱四爷及朱家所有人。”
蝉衣没有往深处想过罗庆容的行为,听她这般一解释,立刻心有戚戚焉地骂道:“一刀砍了朱家人,真是便宜他们了!”
全书玉点一点头,“的确是便宜他们了。”
陈韶没有心情说话。
她的目光一直看着院外。
天已经大亮。
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风已经停了。
终于。
在雨势渐有渐无的时候,有羽林卫快步冲进乘风院,站在正堂外面回禀道:“回公子,朱家二房已经全部拿下,正在押送回郡城的途中!将军已往通望县去了,特遣属下回来禀报!”
陈韶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在道完辛苦后,才问道:“可有伤亡?”
羽林卫咧嘴笑道:“化安山别院完全没有防范,他们行动的时候,二房那些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许多人连衣裳都还没有来得及穿,就被控制了。不过,任家那些人都不中用,虽然没有死人,但伤着了六七个,是在控制别院里的那些下人时,被那些下人打伤的。”
那确实不中用。陈韶问道:“受伤的那几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