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仲卿办事干脆利落,这边软禁了大夫人这个祸害,那头就给了府中所有人一个说辞,大夫人是身体抱恙,受梦魇所扰,夜间难以入眠,自己想去佛堂里抄些经文,清静身心,远离府中喧杂,当身心调养好后,自会从小佛堂里搬出来。
“施仲卿,你到底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我原以为今日你会将我放出去,毕竟你那个野女儿要嫁人成亲了,我这个当家主母却被你关在这里,连个面都不露,成何体统,你坏了祖宗的规矩,你知道吗?”
施仲卿望着满脸扭曲的大夫人,连眼皮子都未掀一下,只负手而立,对着她冷冷道:
施仲卿一声厉喝打断了大夫人,他脸色铁青,似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是她亲娘吗?你有将她当成过亲生女儿吗?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护吗?她嫁人关你何事?你未必还想让她夫婿跪于你面前,对你奉茶行礼,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岳母’吧?”
可却没想到,她不杀穆南枝,穆南枝却依然死在了那一夜,连同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那孩子还是在穆南枝死后,施仲卿坚持为她验尸查明死因真相后才发现的,验尸结果揭开了真相,穆南枝的确不是被大夫人所谋害,她是死于那场烟花爆炸的意外,可却也带给了施仲卿一个更加锥心刺骨的消息——
“忆当年,居然是忆当年,施仲卿啊施仲卿,不过是你那野女儿及笄嫁人罢了,你居然连这珍藏了数十年的烟花都为她燃放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拿出来,毕竟这可是穆南枝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啊,你不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吗?怎么也舍得拿出来放掉了?”
恰巧外头又一记烟花当空炸裂,那绚烂至极的光影透过窗棂,映入了大夫人眼眸之中,她扭过头,当彻底看清楚,将那白日焰火辨认出来后,她瞳孔骤缩,不敢置信间,竟忽地仰头而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闭嘴,你不配提这个名字!你不配!”
“如果真有天谴,你为何还好端端地站在这?”
“你,你早就巴不得我受天打雷劈,死在你面前是不是!”
“你需要露什么面?”
施仲卿平素虽然性情古板,沉默寡言,但真要同人呛起声来,言辞那叫一个冷酷犀利,简直令人哑口无言,无可辩驳。
就这样,连施宣琴都不知晓,自己母亲根本就不是自愿搬到西边那间小佛堂里暂住的,而是被她爹软禁在了那里,日日被逼着在佛前抄经忏悔。
大夫人见他如此激烈反应,一副心如刀割的模样,不禁妒恨交加,眸中的扭曲癫狂愈甚:
“穆南枝,穆南枝,我就要提这个名字,就要狠狠挖开你的伤口,就要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数十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你的孩子,一尸两命啊,多么凄惨啊,那时你在做什么,在跟我拜堂成亲吧?她却孤零零地守在竹林那座小院里,被她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烟花炸成了肉泥,炸得面目全非,你说可不可笑……”
“我不过是跑去告诉那个蠢女人,你要跟我成亲了,你不能娶她了,她就自己失魂落魄,喝得酩酊大醉,大半夜捣鼓她那堆烟花,结果失火被炸,连同肚子里的孽种被炸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泥,真是老天有眼,痛快,简直太痛快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呢……”
南枝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她竟是一尸两命,怀着他的孩子死在了一堆燃放的烟花之中,死在了那个无比凄惨的清寒半夜!
无法想象她那时痛苦绝望的心情,施仲卿的心霍然变成了一个血窟窿,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当年他与南枝站在竹林那座小院里,并肩而立,看着漫天粲然的烟花,她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对他道:
“仲卿哥哥,这场白日焰火叫作‘忆当年’,是我亲手为你而做,我们相遇在立秋之时,以后每年立秋,我都会为你燃放一场白日焰火,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身在何处,只要想起这烟花,你就会想起我了……”
从梦魇中惊醒的午夜时分,没有南枝,没有忆当年,没有了他们曾在竹林中一同住过的那个小小的家,他永失所爱,什么也不剩了,不,还剩下潮水般汹涌的悔恨,剩下无边的孤寂与痛楚。
眼见施仲卿陷在往事之中痛不欲生,大夫人笑得愈发快意,却也分明带着万般的扭曲不甘。
“施仲卿,你少在这里装什么痴情种了,你若心里真放不下那穆南枝,为何多年后又会冒出个野女儿来施家认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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