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叔夜只带了几个随从,踏步走到草棚之下,王伦便起身拱手说:“梁山王伦,见过张太守!”
靖康元年,金兵南下入侵时,张叔夜是少有的坚持抵抗的宋朝官员,后来宋徽宗、宋钦宗两个废物,执意投降,张叔夜也被俘虏,由金兵押着向北。他一路绝食,过了原本宋辽两国的界河白沟时,就在夜里自缢而死,极其壮烈。
王伦敬重他的气节,故而以礼相待,便请张叔夜落座。张叔夜看看王伦,心想这般读书人模样,竟然也是个黄巢似的人物!
又看向许贯忠,说:“我认得你,政和年间的武状元,为何从贼呢?”许贯忠只是笑而不答。
王伦便说:“我等素闻太守贤名,不忍相逼,太守可领本州官吏,退出州界,绝不为难,太守意下如何?”
张叔夜顿时大笑起来:“某受朝廷钦命,权知济州,身负守土之责,如何能逃走?”不等王伦两个回话,又先劝说道:“你梁山皆是好男儿,如何不肯为朝廷效力?见今民乱四起,辽人衰败,若能为国家所用,平定辽国,煌煌史书之上,未必留不得姓名,自可以洗脱贼名!”
王伦与许贯忠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摇着头说:“若当今官家圣明,朝廷吏治清明,太守以为我等都是愿生来落草的么?”
“你只说民乱四起,自古小民最是坚忍,是谁逼得百姓要造反呢?若能有田种,有生计可以养活自己,再有屋住、有口粮食、有遮身的衣服,天下哪个百姓愿意作乱造反举事起义呢?太守可愿为我等解惑否?”
“自是一班贪官污吏,扰乱了朝纲,又有奸臣蒙蔽圣聪,若官家能察,天下自然澄清的!”
王伦从不鄙视这种忠君思想,这是封建社会,是皇权社会,皇帝本人就代表了家国天下,甚至在许多文人士大夫那里,忠君与爱国是可以直接划上等号的。
“太守此言差矣。朱勔主持苏州应奉局已经十五年,若非赵官家贪图享乐,就是十个朱勔也不能成事,两浙路百姓能忍朱勔十五年才造反,小可还觉得百姓心善,若是遇着俺梁山,早就反了去也!”
“你只说天子圣明,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为何朝堂之上,满座都是奸臣?所谓人以群分,奸臣也是皇帝提拔的,赵官家就是这群奸臣的头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就是个昏聩无能之辈,似太守这样的贤臣,只能轮转地方,入不得朝堂,这才是天下的遗憾!”
“太守只说要平辽,难道不知道金国已经在北方虎视眈眈了么?太守不如与我打个赌,两三年之内,辽国必被金国所灭,五六年之内,金国必然南下,到时候赵官家会如何做呢?”
“要么仓皇南逃,要么先将皇位让了,仍旧南逃,却不用承担亡国的罪名,太守可敢与我作赌?”
张叔夜只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他又不是个愚忠的人,只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君臣父子的纲常已经成为某种思想钢印,他如何不知晓是皇帝昏聩贪乐,才把大宋朝治理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