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神都洛阳。
随着冬日渐深,天气已是越发的寒冷,呼啸寒风席卷着各处街巷。
城南十里外一处别院内,此时正有文人雅士聚集,请了有名的清倌人来助兴。
官员私底下“大规模”聚集,在当下的大明并不多见,除非是特殊情况非常有必要。
比如当下,就处于“倒襄”的关键时刻,这些弹劾的中坚力量们,此时就聚集到了一起。
因有太子挡在前面,东宫一系只能被迫跟随,在朝堂上跟其余官员打得有来有回。
倒不是说东宫很强,而是参与弹劾的多数官员不愿伤及太子,所以有力气也发挥不出来。
用不太恰当的词来形容,这种情况叫做投鼠忌器。
在第一波弹劾风波起来时,太子本人亲自出面安抚众臣,让这些爱戴他的官员都很伤心,以为他背弃“操守”跟正道作对。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件事乃是皇帝强压,于是他们就理解了太子的苦衷,并重拾信心开始战斗。
只可惜,皇帝本人根本不理会此事,只让太子一人出来挡枪,便让朝臣们有力气发不出来。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拉锯战,朝臣们也不是全无收获。
比如朱景洪已被定性为狂妄暴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典范,其名誉已完全被他们踩到地上。
现在他们聚在一起,就是商讨如何绕过太子,直接向皇帝弹劾朱景洪。
自世祖朱审焯中兴以来,皇权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压得文武百官喘不过气来,串联弹劾这种“恶性事件”已极少发生。
然而极少发生,却不等于没有。
比如正统一朝,就已经发生了七八次,而最后发生的这一次,全部都跟朱景洪有关。
清倌人进行着优美的弹唱,一众士大夫高谈阔论着,现场气氛格外的热烈。
这些官员,多出自于都察院和六科,也就他们有这些闲工夫,来当所谓的中流砥柱。
而他们的聚会和谈论内容,也很快传到了皇帝耳中。
“唉……看来我还是太仁慈!”朱咸铭忍不住叹气。
太子艰难支撑到现在这一步,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朱咸铭也不会太让他难做,所以这一次他将主动出手。
“去请三位大学士来!”
“是!”
“再把李庆祥叫过来!”
听到前面的吩咐,程英知道皇帝是要阁臣去压,至于叫李庆祥这位北司同知过来,意味着皇帝做好了拿人下昭狱的准备。
陛下对襄王未免太过偏爱……程英冒出了这般想法。
作为局外人,且是皇帝身边的人,程英对这一切看得很明白。
“是!”
明天是十月二十,按惯例要举行常朝,这些人将在常朝发难,朱咸铭必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在皇帝与阁臣们商议时,皇城之外的睿王府内,陈芷正在迎接一位贵客。
王府正门大开,一顶轿子被抬了进去,越过数道门禁来到了银安门内。
银安殿前,陈芷领着睿王府的女人们等候着,待轿子在殿前落地她便主动迎了上去。
“我说妹妹……可难得你来一趟!”
宝钗钻出了轿子,神色间带有几分忧色,极为勉强笑道:“近些日子身体不方便,故而未能登门拜访……怠慢了嫂子,您可不要生气!”
“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
“来……我已备好茶水,就等着招待你呢!”
说到这里,陈芷牵着宝钗的手往里走去,一边走还跟宝钗介绍睿王府妃嫔。
虽同是朱景渊的女人,但这些人比起王妃陈芷,地位上就差了一大截,在跟宝钗行礼后就非常安分的退了回去。
比起襄王妃,睿王府的内宅可热闹多了,从侍妾到王妃足有十几个人。
见过之后,众人便一路进了王府后园,东北角的一处楼阁上已准备好了一切。
落座之后,没等陈芷开口说话,宝钗便自顾叹了三次气。
见此情形,陈芷只能说道:“妹妹……你是在为十三弟忧心吧?”
“如今朝中对他弹劾日多,我又岂能不担忧……他做事向来不多想,如今惹出这等大祸来,可叫我怎么活啊!”
看到宝钗的表演,陈芷心中不免冷笑,暗道这丫头确实会演。
陈芷一样心里明白,此番事件对襄王府确实棘手,但说什么大祸临头就夸夸张了。
即使朝臣弹劾成功,想来皇帝也会重拿轻放,朱景洪最多会被禁足或是罚俸,削其爵位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襄王府如今声势滔天,这点儿委屈都不愿受,难道你也想争太子?
陈芷淡定审视着宝钗,朱景洪有没有这想法她不确定,但眼前这聪明丫头她敢说不但有,而且想要夺嫡的胆子很大。
或许老十三就是被他撺掇,这几年才搞出了这么多事来……陈芷如是想到。
端起茶杯递到宝钗手上,陈芷安抚她道:“十三弟深受父皇母后爱护,凭那些人几句微词就能害得了他?你着实是忧虑过甚了!”
“再说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世上谁又能不犯点儿错?十三弟也曾于国有大功,因他一次犯错就把他全部否决,这本身也说不过去!”
陈芷这说的全是空话大话,反正她是站在边上看热闹,并遵照朱景渊的意思遥控依附王府的官员,给这次事件添柴加油。
宝钗当然知道这女人的想法,随即便说道:“嫂子既也认为此事不公,可愿顾念血肉之亲,帮亲弟弟一次!”
“宝钗……我自然是愿意帮忙,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伱六哥他也不在……”
“嫂子,你我都是至亲姐妹,有些话我直说……你可别见怪!”
话说到这一步,陈芷便知接下来的话,她必须要慎重应对。
“看你说的……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有话但说无妨!”陈芷颇为大度道。
“六哥贤德朝野称赞,睿王府之追随者,遍布于朝野内外,若说帮忙心有余而力不足,实难让妹妹信服!”
宝钗说的这些话,已经突破了谈话该有的体面,直接让陈芷收起了脸上假笑。
“嫂子和六哥有难处我知道,可妹妹我还是舍去脸皮,请求嫂子伸出援手……老十三和六哥,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道德绑架他人,对宝钗来说是最基本的手段,此时轻车熟路用在了陈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