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奥兰治男爵与莱茵河口的奥兰治毫无关系,该地名直指普罗旺斯特有的橘子,它表皮橙黄果肉泛红口感妙不可言。
阿尔勒伯爵掌控着这个时代极为稀缺的酸甜果子,能消费得起橘子的人也多是贵族。
伯爵突发奇想,承诺将橘子林一般产权让渡给自己的表亲,倘若其中没有什么变数,所谓奥兰治男爵才真的有名有实。
如果不是做出经济上的重大让渡,表亲岂能仅仅为了几个虚头巴脑的爵位去拼命呢?
掌控橘子林的产权,对男爵而言自己就不再是给表亲打工的佃农,自己可以独立卖橘子赚钱。
他根本就不愁销路,因为法兰克控制下的地域,如今仅有面朝地中海的普罗旺斯一隅之地可以种橘子树,附近买家有很多。
意大利的波河平原也可以种橘子,当地贵族们不重视这方面的技术。更南部则是无穷尽的山区,当地被教宗管控之后,所有的商业活动因信仰戒律而被抑制,当地的种植业反而萎缩。
奥兰治男爵已经在做美梦了,因为秋季即为新一轮收获季,那些摘下来的厚皮橘子存放到冬季仍能保持不错口感,自己可用约莫三个月的时间将手头的橘子全部卖掉,将黄澄澄的橘子变成黄澄澄的金子。
要实现这一梦想还需要自己的奋力一搏。
男爵艾尔蒙诺也不是没想过自己领兵出战是更高阶贵族的阳谋,好歹自己也是个男爵,理应
有一块丰厚封地,掌控一批采邑村庄、庄园,就像其他男爵一样在领地内「自立为王」,奈何自己的爵位简直来自表亲的施舍。
阿尔勒伯爵掌控着领地内的一切,男爵艾尔蒙诺意识到,自己胜利后理应迫使伯爵履行承诺,得到部分橘子林的产权就是破天荒的行为,意味着伯爵居林真的在让渡大权。
万一在明日之战阵亡又当如何?
一想到胜利后可以获得巨大利益,男爵就忽略了全部的危险。
好歹他也是个男爵,手里的采邑村庄虽少,艾尔蒙诺也召集了一小撮骑兵,但就其兵力而言,区区一百名拼凑起来的骑兵队,与阿尔勒伯爵的万人大军做对比,彼此完全不成比例。
后者的骑兵有多达千名,且个个穿戴铁皮盔和锁子甲。
男爵艾尔蒙诺只能拼凑出十多副锁子甲武装自己的兵马,他超过半数的骑兵并未无铁甲,主要以厚实皮革来凑数。
男爵拥有的是一支轻骑兵,执行侦查任务远胜过发动冲锋。
居林决定再拿出手下的二百名重骑兵,与艾尔蒙诺的人凑在一起就是三百骑了,以贵族们的认知,三百名多为重装骑兵的部队发动突袭,基本能够锁定胜局。
居林与康拉德到现在也摸不清楚消失的威尔芬到底在那里,如果他们获悉威尔芬集合了多达一千五百名骑兵的冲锋硬生生被罗斯军的防守反击歼灭,也就不会妄想着三百骑兵就能突破
罗斯军固若金汤的凡尔登堡垒。
康拉德向居林提供了一些关键性情报,所谓凡尔登原有的三座桥梁还在,但罗斯人掌控桥梁后分明做了防御。
居林只关心桥梁是否宽阔,骑兵冲锋是否可以突进。
在得道肯定答复后,居林自认为一切妥了。
急于求胜的大贵族忽略掉很多变数,他没见到过桥梁具体的情况,既然康拉德认为问题不大,那就是没问题。再说,如果自己表现的怯懦,定然反遭那个老头子的嘲笑。
居林把话添油加醋一番告知亟待出征的男爵艾尔蒙诺,后者同样不知凡尔登的真实情况,男爵听信了那些情报,完全忽略它们可能不靠谱。
男爵已经构思出如何作战,所谓军队向着桥梁突袭,
冲破敌人防线后随意砍杀。
自己的任务是打出缺口控制桥梁,三座桥梁哪怕只控制一座也好,这样浩浩荡荡的步兵即可蜂拥而入,勃艮第人再靠着决定的人数优势打赢战役。
就在这臆想的必胜信念下,奥兰治男爵艾尔蒙诺沉沉睡去了。
新的一天,亟待出征的军队在晨雾中做着准备。
三百骑兵奉命出战,这一次居林破天荒的又筹集了一些甲衣,于是男爵手里的那些缺甲的轻骑兵,摇身一变成了善于突破的重骑兵。
居林还得意洋洋地走近表亲,赞誉道:「给你的兵马全都是重骑兵,你从未有今日这般强大。你只要正面突破就好,后方会有超
过三千重步兵紧随其后,只要你打开突破口,他们全都冲上去。」
三千重步兵是为了继续扩大缺口制造出全面厮杀的局面,只要一切顺利,勃艮第军今晚将在凡尔登城过夜。
言外之意,居林已经将今日定义为决战之日。
一种悲壮感油然而生,艾尔蒙诺觉得自己这位本来有名无实的男爵,将为即将诞生的勃艮第王国创造奇迹。
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三百重骑兵树立起他们的高耸骑矛,较为整齐的从军营穿过。
「哼,一群送死者。」康拉德暗讽艾尔蒙诺被他的表亲出卖,在明面上还是要笑脸相迎。
待男爵骑马从自己身边走过,康拉德难得抬起头仰望,还赞誉道:「你一定会创造奇迹。我没做到的事,你……应该可以做到。」
艾尔蒙诺从未想过自己能被欧塞尔伯爵面对面赞誉,他精神振作突然高呼着必胜。
欧塞尔军战士们让出一条路,昨日自相残杀的烂摊子还没收拾明白,普通士兵再恼火也不敢拦在一群重骑兵面前。
他们听从自己主人的安排,很高兴于一会儿将有一群来自普罗旺斯的军队去与罗斯人死战。
康拉德个人不愿意再冒失得蹚浑水,他手下的战士们也需要进一步休息恢复情绪与士气。一双双眼睛便送走了不怕死的三百骑兵,罢了他们全军向着身后的森林区域靠拢,给更多亟待送死的普罗旺斯战士让路。
不久,康拉德
看到了那骑着马趾高气昂的居林,他也骑上马再凑上去说些好话,但在居林听来所谓好话更像是风凉话了。
居林在履行他的承诺,的确有三千步兵准备做直接支援,只是他所谓的重步兵并非全身做防护的战士,那些只是躯干部位穿戴锁子甲的也算是重步兵,这三千大军实在有着水分。
除此之外更多的步兵则连甲衣都没有,倒是人人有一顶铁皮盔,以及皮革加固的圆盾做有限防御。
对付一般的敌人,居林调集的一万大军完全可用绝对人数优势完成碾压。
但就士兵装备水平,他的人的确逊色于康拉德的。这方面居林非常清楚,也恰是如此,在见到了康拉德的人抱头鼠窜,本有自卑感的居林也因此自负,他乐见于那个老头子吃亏,心想着自己若是获得一场作战的惨胜,也是获得了巨大荣誉,以后康拉德就不该再对自己趾高气昂。
但是,他们又在向着地狱冲锋……
另一方面,那些被扒了装备的死尸还是仍在昨日乱糟糟的战场。
死者纷纷结束尸僵,皮肤也变成可怖的灰白,至于流淌的血早已与河滩黑泥混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铁锈味,再夹杂着雾气的特殊气味,令凡尔登今日早晨的空气引人不适。
罗斯军被通知敌军极大概率贼心不死,昨日结结实实吃了一份致命的见面礼,今日估计要组织大军前来送死。
战士们下意识以为敌
军
会做伪装,因为河对岸的那个已经烧成废墟的村庄可以藏上一些人,说不定会有鬼鬼祟祟的敌军趁夜摸过来。
一些罗斯战士故意利用雾气做掩护过河,他们在废墟里搜索一番并未发现藏匿的敌军,这才长舒一口气。
罗斯军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却有绕过低矮山丘的道路,可使得军队从正西方的森林缝隙里出现。
大家生怕敌人突袭,到时候再打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现实令人惊掉了下巴,继而是集体性的嘲讽。
因为勃艮第人居然不屑于掩饰自身的存在,大军仍旧沿着马斯河的西岸河滩前进,昨日欧塞尔伯爵就是在这条路上吃了大亏,居林带兵原封不动的推进。
留里克看一时间都弄不清敌人是在干什么,真就是一根筋得继续用脑袋撞墙?
只见不屑于掩藏自身存在的阿尔勒伯爵居林,他就是让男爵艾尔蒙诺走在前,自己再驱使三千重步兵跟进。
居林本人带着剩下的军队跟在后方,同时随行的还有普罗旺斯国王本人。
他们以大贵族的荣耀自认为没必要躲藏,反倒是迂回到森林再试图突破有损贵族荣誉。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一旦大军集体性钻进森林怕是要集体性的走丢,再想将军队集合起来就不知浪费多少时间了,只怕到时候反遭罗斯人的偷袭。
看似愚蠢的行军套路,实则是居林能想到的最不坏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