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达拉王子再次吹起了那支择婿曲,吹得变变扭扭,断断续续,但确实吹出了那么一股子求而不得的意味。
不通乐理的沈白衣听了,都能感受到些许怅然之意。对于达拉王子耻高气扬地神态沈白衣忍不了一点,却又实在不懂词曲精妙,遂凑到肃王武瑛玖身侧,问道:
“殿下,他这吹得当真合乎曲风吗?”
肃王殿下得了美人又得人心,此时开口抨击达拉王子的曲调,难免会有贬低情敌、落井下石之意,他犹豫了一会,正要开口,却听达拉王子抢先道:
“殿下难道能昧着良心说,那曲子原就该像你那般招蜂引蝶、敲锣打鼓般演奏,唯恐山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达拉王子是当世闻名的乐师,他能从肃王武瑛玖的吹奏中感知到其游刃有余的技艺,知其在乐理上的造诣必已登峰造极。本着术业的严谨与良知,达拉王子质问肃王:
“殿下若真要这般解释,便是睁眼说瞎话,失了对先人的尊重,失了对乐章本身的尊重。”
达拉王子笃定肃王为人,便笃信自己虽情场失意,但还能从乐理上找回几分颜面。
然而他未能得意几时,便听耳边肃王朗声道:
“本王即将抱得美人归,心情喜悦,自是无法体察岳父华章背后的忧思。”
“求而不得,这曲风更加合乎王子的际遇与心境,确实更加适合王子来吹奏和演绎。”
肃王大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达拉王子反复品味,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将手中竹叶扔下山岗,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想吹奏凌捭阖这首曲子了。
曲终人散。
这是达拉早就预想到的结局。
是他,亲手将凌照水,推到了肃王武瑛玖的身边。
他在新乡要挟凌照水回京时说,这是他的复国之愿。
男人么,万般过往易弃,当以事业为重。
为了复国,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枉顾人情,可以背叛自己最为珍重的朋友和爱人。
狠话说出来,他自己却不相信。
彼时被要挟和拿捏住软肋的凌照水扯动唇角,淡然仰头看向他:
“达拉,七年了,我以为我们早就成为朋友和家人了。”
“你想让我帮助你,说实话就可以了,不必拿任何人当人质。”
“我既答应过帮你复国,便一定会遵守旧时的诺言。”
时光追溯到七年前,那个时候达拉王子领着西淸残部在新远山上落草为寇。
从锦衣玉食的王子到每日为生计烦忧的山匪,达拉王子所经历地变革,由身及心。
刚开始打家劫舍时,他确也有不忍之心。
旧属告诉他:
王子,一切都是为了复国。
他轻易地便被说服了,每一次充当劫匪,他都会以此为由给自己洗脑。
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一切的不义之举都被合理化成了,大事为重。
久而久之,他对此亦变得十分麻木。
人命,恶举,仿佛都成了他宣泄亡国之痛的一个借口。
当他亲手拿起屠刀,那些他亲眼目睹过的血流成河的惨状,就都变成了一段可以被治愈的过往。
从没有人告诉他,那有什么不对。
凌姑娘的马车在新远山下经过的时候,达拉一行已经在高处注意她们很久了。
两个女人,一辆锦绣的马车,喂马的饲料是上等的草料。
她们沿着官道一路往新乡而去,走得却不甚着急,三里地足足修整了三回。
可见,女人不是太娇气,便是过于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