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凌照水,初遇了母亲对孩子的热爱。
无论变本加厉的文昌郡主,还是不远处泫然泪下的这位贵人,凌姑娘能从她们变幻末端的表象中感受到她们内心汹涌澎湃的炽热。
炽热真好,总比凉薄要好些。
父亲走后,母亲随即留给照水的便只有一具冰冷的躯体,甚至连一句遗言也不曾有。
在那之前,她分明一再向母亲强调:
娘,不要怕,我一定可以想出办法,也一定会努力养活你的。
可食花饮露的梅仙终究是怕了粗茶淡饭的人间烟火气。
便在凌姑娘刚刚与傅柯羽订好了婚约,她驾鹤西去了,独留了凌照水一人,孤零零,冷清清,踟蹰在四野空旷的人间。
有一度,凌姑娘想不明白存活的意义了,她不能像父亲那般为家族荫蔽,不能挽留母亲的生命,便连自己的身子,都救赎不了。
难道做一味药引子,便是她凌照水存活于世的意义吗?
十六岁的少女摇了摇头,拒绝了一个母亲自以为卑微到尘埃里的请求。
她虽流落窑坊,但身上仍残留着十六年锦衣玉食娇养过的倔强,她虽心软向善,却知盲目的仁慈会给潦倒的人带来更绝望的厄运。
只要她不认,便没有人能把她当做妓子。
她永远不会以一个妓子自比,做一场看似划算的交易,她所求的救赎远比妓子从良,大胆十分:
“让他娶我,明媒正娶。”
明媚正娶,才能以身相许,这是凌姑娘自小被教习的底线。
除此之外,一切的条件,蜜糖或砒霜,她概不会降服。
凌姑娘的底线,分明也触碰到了,贵人的底线。
内务府总管凌捭阖获罪伏诛,哪个权贵会在风口浪尖上自取其辱,与凌捭阖的女儿结亲?
文昌郡主不愿的事,难道慧妃沈晚棠就愿意吗?
若能明媚正娶,慧妃便不会在勾栏窑子里,装模作样一场,寻寻觅觅求这一味板上钉钉的药引子了。
彼时,慧妃脑子里写满的拒绝,便与今时今日她想要将凌神医永远逐出京都城的决心一样,无可动摇。
不同的是,今日的肃王武瑛玖,他就站在两个女人身侧,凭着一己之力,打破了两个女人间的明争与暗斗:
“父皇他,确实是中毒了。”
肃王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事件的走向变得渐与真相无关。
他表明他的立场,并且火速付之以行动:
“内侍官,你可知罪?”
皇帝中毒,常侍左右的内侍总管首当其冲,内侍官虽俯跪,却不愿冒领这份池鱼之祸,高声呼唤:
“下官冤枉啊!”
那内侍官随驾多年,为人勤勉,谨言慎行,深得帝心,向来是鸣金寺内一众内侍们的主心骨。
肃王武瑛玖对他也极为信任,委其重任,照料皇帝起居一切事宜,从未生疑。
今日听凭凌照水一己之言,肃王便将功劳苦劳集于一身的内侍官论处,看上去实则不像是慧眼识人,更像是抓人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