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雅室后,柳姒便将手从谢晏掌心抽出。
内室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香料,尽都是她要的味道清淡,不易察觉的。
她用木夹夹起一块凑到鼻尖轻嗅,随意问道:“这香铺是你们谢氏的?”
谢晏在她身旁站定:“是,兰疏在凉州亦有些生意。”
“那贾辞徽找你难不成便是因为这个?”
贾辞徽爱财如命,除了想与谢氏有生意金钱上的往来,柳姒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谢晏点头:“是,贾辞徽一直想与兰疏合作,但兰疏知他不是个合适的商友,不曾答应。贾辞徽知我是兰疏兄长,便想让我为他搭线,顺便借助谢氏的关系,为他方便门路。”
只是在凉州做生意已让贾辞徽不满足了,他想将贾氏往大齐其他地方扩展。
而谢氏门客遍天下,若是能搭上这条线,那将来行事将会容易得多。
谢晏与他弟弟不同。
谢旭是个商人,自然是喜欢大大方方地谈生意,言合作,至于其中价值那是另说。
而谢晏不同,他淡泊名利,与谢旭所追求的又有所不同。
贾辞徽害怕他一上来便说明来意,反而会引人反感。所以那日才会带他在内城游玩,却又不言明究竟要做什么。
约莫等过些时日,时机差不多了,他便会委婉暗示自己的目的。
柳姒想起这一路上见到不少店铺都挂有“谢记”旗幡,于是问:“那这一路上挂了谢记旗幡的店铺都是谢氏开的么?”
谢晏再一点头:“是。”
听罢,柳姒面上不显,心下却道。
想不到这谢兰疏还挺有本事,能在安贾阴三家横行的姑臧也做了不小的生意。
等柳姒挑了满意的香料后,便同谢晏一道打算回丝织坊。
只是车夫却并非原路返回,隐隐有出城之意。
她望向身旁的谢晏:“天都快黑了,出城做什么?”
谢晏淡笑:“念念稍后便知。”
等出了城,马车停在路边。
柳姒又被带着下了马车,然后与谢晏同骑一匹骏马之上,离开官道上了黄沙遍地的戈壁。
等到天边晚霞隐去,谢晏才收紧缰绳令马儿停下。
翻身下马,他朝马背上一脸茫然的柳姒伸手:“来,念念,我扶你。”
柳姒不知这么晚了他将她带到城外做什么,却还是侧身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
她环视周围,除了他二人和一匹马以外,便只有前方小坡上的一座石亭,以及不远处的小湖。
而小湖旁的水岸上却点着一盏盏地灯,将挂在地灯上方的布幡照得明亮。
柳姒望着那一排排飘荡的布幡,问道:“那是什么?”
谢晏问:“念念要去看看吗?”
柳姒心下了然。
知道谢晏将她带到此处,多半是想让她看什么东西。
于是她朝水岸边走去。
她走到那用细绳悬挂起的一片片布幡前。
那上头写满了金色的字,柳姒看着那上头的字,缓声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这是……往生咒?
柳姒再看其他的布幡,上面全都是一遍又一遍的往生咒,而那字迹也十分熟悉。
正是谢晏的。
她隐隐猜到什么,转身。
谢晏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注视着她。
柳姒喉间紧绷:“你抄这些往生咒做什么?”
那清隽温润的郎君走到她身前,对她说:“念念,今日是湖娘子的忌辰,你如今身在凉州不方便祭拜,所以我抄了这些往生咒,聊表心意。”
谢晏不晓得柳姒早在上午便已祭拜过乔珠,只以为她如今顶着乔湖的身份,行事不便。
加上乔珠是为谢迅所杀,他心中有愧。
所以花了好几日抄下这些往生咒,在今日挂上。
柳姒看着那些经幡:“即便要抄,也该是我来抄,你抄做什么?”
谢晏听罢,犹豫着似乎不知该从何开口。
少顷,他说:“念念,你还记得除夕那日你曾问我:若来日父亲知道你的所为,我该如何自处吗?”
“还提这个做什么?”柳姒下意识逃避。
谢晏深吸一口气,眼底带着紧张:“如今我的回答是:念念,我会同你在一起。”
闻言柳姒眸底微动,她抬眸:“你的意思是,你要抛下谢相公他们么?”
“不。”谢晏摇头,“他们是我的父母,生我养我,赐我骨血精肉,自是比我的性命都还要重要,我不会抛下他们。”
他顿了顿,望入她眼:“但是,你也与他们同样重要。
他们是我的责任,而你,是我心之所向。
我知道当初你说要与我和离,是怕我承受不住那些真相,所以才会说下那些话。我那时也质疑了你对我的感情,认为你只爱过卓不忘,对我不过是利用。
可你为了救我连性命都可以舍下,无论是那次坠崖,还是顺义门前,那些都不是假的。你对我的感情,又怎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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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却一味地自囚在当时的表象,不愿清醒,是我的沉默逼你迫不得已做下选择。
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念念。”
柳姒平静地听完谢晏的话,心头反而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其实这几日她心底能感觉到谢晏在向她靠近,她没有戳破。
亦没有推开或接受。
她只是在想:就这样糊涂地走一步看一步算了。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两条人命,又如何算得清。
可今日他将话挑明了。
柳姒叹了口气:“我杀了你亲叔叔,你也不在意吗?”
“在意。”谢晏没有骗她。
谢迅是个混账,可他在谢晏这个亲侄子面前向来是装得和蔼正经,所以柳姒杀了谢迅,要说谢晏没有难受那是假的。
柳姒听他这样说,身子一僵:“既然在意,那还说这些做什么?”
她转身,望向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反正你我不过做了短短四个月的夫妻,哪里就非对方不可了。”
话音落下,谢晏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不,我非你不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之间。
“谢某此生,非柳六娘不可。”
夜风吹过,将平静的湖面吹起一层层涟漪,也吹动了柳姒的衣摆与发丝。
而他的话还在继续。
“阿叔的死我确实难过,可再难过,那也是我该承受的。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我做错了事,也该受到惩罚。
其实早在冬日宴之前,我就该察觉到的。你暗示过我那么多次,我却都不曾明白,这是我的错。”
她曾问过他:若是她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他会原谅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