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观察能力强,作为领队站在最前面,小芳搀扶着陈教授走在中间,周七在身后压阵。
小望把两个骨灰垃圾袋系在一起扛在身上,周七把小芳的背包清空,里面塞着第三包骨灰和那朵娇气的玫瑰花。
20分钟前,瘦猴子主动提出探索海港城里的规则,至此,便一去不返。
4个人,拖家带口地去找瘦猴子。
海港城的走道很宽,横截面有200米左右,现在只有他们走在正中间。两边的奢侈品店很密集,周七一路看过来,几乎没有重复的品牌。
灯光明亮的店铺内,身穿高级定制私服和成衣的男女模特们,随着他们的身影走过,转动着身体。等人回头细看,又快速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空气里,一丁点声音也听不到,只有冷气呼呼呼的风声。
中庭正中间有一个临时搭建的首饰特卖会。黑色框架围成了一个正正方方的空间,四面透风。
透明的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精美饰品。这些首饰在透过彩绘玻璃顶棚的血月光映照下,闪耀着神秘而诱人的光芒。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围绕着搭建台的地面上,布满了慌张的血脚印。这些脚印杂乱无章地分布着,每一个脚印都诉说着努力挣脱某种束缚,但最终却无力回天的过程。
如果庄河在,就能看出来,这是瘦猴子留下的鞋印。
周七叫住了往里探的小望,越过他,拔出了西瓜刀,把刀鞘放在他手里。小望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她的手,担忧地说,“小心。”
周七点点头,避开大理石地面上的血脚印,进入特卖会。
透明的柜台后面,一共有2个售货员。他们的左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似乎正在邀请顾客坐下来尽情观赏。
站在左边的一个是地狱派年轻男孩,面目清秀,只是嘴巴如同小丑般,被撕裂到耳根处,露出粉红色的牙根和牙龈。
他的兜帽垂在脖子后,手腕上戴着数块钻石腕表,脖子上叠戴着欧罗巴风格的各色水晶项链,头上还有胡乱套着几顶公主皇冠,浑身珠光宝气。
右边的打扮差不多,没有兜帽,应该是赖胖子那支队伍的成员。
周七拿出那张黄色的规则单,找到了规则二:血月亮的时候,海港城内的商品不能私自拿走,模型人会出来找替身。
知道规则,就不用害怕规则。
周七走出来,领着队伍往前走,不让队员们多看,“不是瘦猴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们才终于抵达了汤音口中的金球。球体结构高达三层楼,由金色的外轮廓钢架组建成,在灯光下反射出金色光线。
但球体不是全金的,它表面覆盖着很小的图案,利用图案线条,一起拼凑成了一张天真无邪、充满希望的孩童笑脸,看上去极具艺术气息和视觉冲击力。
走近才发现,巨大的球形外层由不计其数的1寸大小的切割面所构成。每一个切割面都清晰地展示着一张惊恐万状、表情扭曲的人脸。
密密麻麻的人脸,几乎有十万张之多。
而那个小男孩的目光所向之处,正是位于三楼的一家店铺。店铺的门面被阴影遮挡,无法看清具体情况。
陈教授脑中嗖地划过什么东西,她直直盯着那副巨大的笑脸,总觉得很熟悉。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呢?记不起来了。
投放世界里的摆设都不是空穴来风,一般都意有所指,也一定和主题世界相关。周七准备去三楼探一探,顾虑着陈教授受过伤,便想让队伍在楼下等待。
众人抬头便是数十万张扭曲人脸,回头就能和两边店铺里紧贴着透明橱窗的人形模特,深情对望。
他们好像在饥渴难耐地等待降临者们破坏规则,以解放他们被禁锢住的灵魂。
三个人晃地脑袋都要掉,“不不不不不不,七姐,一起去一起去,我们是一个队伍,一刻也不能分割。”
电梯肯定是不能坐的,封闭空间里的幺蛾子太多。周七望着特别陡峭的没通电的手扶电梯,总觉得要出事。
但要找楼梯间又有点浪费时间,况且,这种大型商城里的楼梯间很逼仄,打架都豁不开。
小芳和陈教授都不像能对危险还手的样子。
她蹲下身,背对着陈教授说,“爬上来。”
三个人用最安全的狗爬式,5分钟提心吊胆地四肢并用,连爬100级阶梯,终于达到了店铺的门口。
周七小心地放下了陈教授,短发全部湿光,陈教授心疼地给她擦汗,“闺女,辛苦了,谢谢你昂。”
周七摆摆手,说没事。
小望把自己最后一瓶水给了周七,周七灌到一半,看他嘴唇上的死皮都翘起来了,又送还给他。
稍作休息后,周七打量起眼前的店铺。
米白色的墙壁上只有一扇散发着古代气息的青灰色的门,门头上有石刻,和龙形印章上的殄文很像。
整扇门的建筑风格采用了飞檐斗拱的设计,原本应该显得气势恢宏、富丽堂皇。但如今,岁月的洗礼使得门上原有的色彩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黯淡无光的灰色调。
周七缓缓推开了那扇门,内部光线昏暗。众人一踏入,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地板和墙壁都是青石灰色石板,呈现出陈旧的暗色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啊————”
小芳惊恐尖叫。
距离头顶大约两米高的地方,悬挂着无数张展开到极致的肉色人皮,他们头和四肢用铁钉钉在屋顶上,肚子被剖开,一分两半,自然下垂,背中间养着一根烛芯,兀自燃烧着。
人皮在阴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像被主妇洗完挂起来的肤色紧身衣。
每张人皮的五官都如同标本般完整地保留着,栩栩如生,眼睛像一颗弹珠般被筋连着荡悠悠,看上去就像在转动。
左脸上用黑色的篆体中文刻着一个大大的&34;罪&34;字。右脸上的字则小得难以辨认。诡异的景象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整个道观寂静无声,只有周七他们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烛光摇曳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周七很快走到了主殿前,主殿中间是一个顶天立地,几乎要擦破房顶的巨大国运碑石,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国基永固、繁荣昌盛、人民康乐、世界和平,禄位”。
而绕着这座碑石的,是无数个手掌大的各种龙形印章。
周七想要上前查探,小芳被脚下软软的凹陷触感吓到不行,直发抖,拉着周七不让走。
陈教授扫了一眼,然后瞪圆着眼睛,拿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眼镜,趴到了地上,仔细观察嵌入在石板里的人皮。
这张人皮的额头和心脏处分别被插入7根铁钉,身上各处都有用过大刑的痕迹。陈教授离地这么近,才看清楚,右脸是这张人皮的名字—白大伟。
是那个用10万同胞性命,来换取移民火星名额的汉奸。
他的腹内是敞开的,似乎被滚热的开水洗净了黑心烂肠,内脏晶莹剔透。眼皮也被剜去了,生生逼他看看民间疾苦。
大伟的皮身下,是一个字形浅坑。如果拓印下来,正好是“阿鼻”两字。
陈教授激动到手都发抖,她站了起来,突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是谁。核爆前一天,正好开放了教育新政,义务教育涵盖到幼儿园和托儿所,所有外地户口都可以就近入学。
电视台来采访,小男孩还欣喜地说,终于能和隔壁从小一起玩的本地京城小哥哥,手牵手去幼儿园上学了。
全国人民都看过这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陈教授的精神癫狂起来,她让小望蹲下来,扛她坐在肩头。两人从一张人皮走到另外一张人皮。
陈教授在一一仔细辨认右脸上的人名后,终于确认了,这些畜生的名字都曾经在叛国者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