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
昂热的座机斯莱普尼尔在云层中穿行,以往大型客机航班都避之不及的迅猛寒流根本阻止不了这尊狰狞巨兽的前进,发动机轰鸣沉重的咆哮简直像神话里八足天马燃烧烈焰的重蹄,踏碎一层又一层冻霜。
李龙渊、楚子航几人在卡塞尔学院第一个学期的学习生涯已经划上句号,正处于寒假归家的途中。
楚子航穿着简单的黑色Polo衫,工装裤,端着简约的银白色笔记本写着邮件,偶尔沉思斟酌下言语。
苏茜的座位就安排在他旁边,女孩一身小碎花麦色长裙,显得清丽动人。她面前的折叠桌上同样放置着笔记本,只是看剧时会不经意瞥一眼身旁冷酷年轻人的动作。
李龙渊则大大咧咧地将双手枕于脑后,戴上眼罩闭目听歌,露出骨相优越的下颌。赵曦坐在他旁边吃薯片、吃虾条、吃饼干。
他之前还在想着,该怎么向赵曦解释,宗家对赵氏分家某些犯事家老施以包括杖刑、笞刑、监禁在内的一系列处置时,才在试探中了解到,这些家老与赵曦的关系并不如何亲近。
在赵家,她更像是武器般的存在,知情者敬畏,不知情者漠视,没有人敢违背家老的命令去接近她。
反倒是周家的现任家主周故,对她颇为看照,夸她性子直来直往,适合练枪,于是亲自传授她梅花枪法。
赵曦虽然单纯,可在人情冷暖方面却有赤子之心般的敏锐感知,谁是真心对她好,谁只是在利用她,比常人分辨的更清楚。
所以在李龙渊先前边喝着女孩送来的玉米排骨汤边询问赵曦,明明自己也只是在宗庙祭祖的时候侥幸胜了她一次,为什么就愿意死心踏地跟着自己来卡塞尔上学时。
女孩只是笑着露出两颗可爱虎牙,摇晃着小脑袋说:“公子,其实我们早就认识啦,在很早很早以前。”
她双手在空中划成好大一个圆,使劲扒拉着,好似想要表明时间之久远,可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作罢,留下当时苦笑不得的年轻人继续喝汤。
“李龙渊!”
突如起来的喝声令男孩呆愣在原地,他蓦然环顾四周。
皂衣玄袍系白玉冠带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极负有威严与权势的脸,龙威燕颔兼具狼顾虎视,天威煌煌,君威堂堂。
他手中正持着一把方正戒尺,就那么直勾勾盯着男孩。
李龙渊骇然惊醒地望着眼前一幕,这分明是当年威势正盛的祖父在昌明殿训斥自己的场景。如今他却如局外人般,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切。
“祖父”
长相清秀白净的小男孩恭敬作揖,面团般的小脸上快速掩饰着慌乱之色。
“四书五经可曾读通顺了?”
“《推背图》学到什么境界了?”
“珍宝阁所藏三千一百八十二卷道藏、佛经、先秦文书、千年通史,都熟读背诵否?可曾体会出什么道理来?”
连珠串的问题让年仅六岁的小男孩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讷然不言。
“龙渊,我不期盼你做个全知全能的神人,可至少,每个领域你都应该涉猎,这样,日后才不会被奸人蒙骗而不自知。”
见到男孩漠然不语,目中隐有精芒的男人不自觉降下了音调,苦口婆心解释道。
男孩懂事地点点头。
“今天给你请个枪棒教头,日后抽出一个时辰来,随他练枪。”
李承乾随意拍了拍手,一穿窄袖宽袍黑衣武士服的年轻男人便提着杆红缨银枪自山河水墨屏风后走出来。
他面容质朴,不露锋芒,只抱枪略一供手道:“小公子,在下名为周故,添为枪棒教习,日后还望小公子勤耕不辍,莫荒废了大好时光。”
李龙渊亦是恭敬有礼地朝新师傅作揖,随后上前递茶,又低眉垂首侍立在一旁。
而等从简的拜师礼仪结束,李承乾便将戒尺拢于宽袖下,步履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