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三人就到了蜀中城。
“哇,可真快!比纯靠两条腿走路强太多了,师父,你也学学御剑术吧,你看看咱们的鞋子废的多快。”洛洛第一次乘御剑飞行,感觉新颖又开心。
怀恩哼一声,懒得理她。转头对徐海道:“咱们走吧,在你家的村子里。”
徐海听闻,眼神一紧,抬脚便往自己儿时的村庄跑去。
在河滩的边上,村子依然还在那里,只是一片破败景象,已经没有人居住在此了,村子里杂草丛生,很多房子已经倒塌,有的已经被杂草藤蔓覆盖,一片萧瑟。而只有他的家,还一如当时的模样,院子门口挂着的旗帆上面“酒”字虽然已经褪色,但是依然清晰可见,院子里面竟然没有一根杂草。院子摆着的桌椅板凳还是那样摆着,就连桌上放着的茶壶与杯子还依然那样放着,院子里飘来阵阵酒香,他知道,那是还在酿造的酒,从小时候,家里随时都飘荡着这样的味道。这一切一切都和那时一模一样,仿佛这里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仿佛一如十五年前,当儿时的他推门而入,娘亲边让他洗手吃饭,爹爹冷脸训斥他又跑到哪里去玩了,而姐姐还在一边喂着院子里的鸡,一边揶揄他……
一切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当时的模样。
他呆呆的站在院中,就那么一瞬的恍惚,竟让他瞬间崩溃,他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嚎大哭起来。
怀恩师徒追在后面赶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蜀山掌门竟然在院中哭的像个孩子,一时间,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上前去,这场景,过去怕是不好吧。
“我布的结界怎么没有了?”怀恩忽然发现不对,走之前他明明在这里布下了结界,但是现在明显结界已经消失了。
“难道风三娘破了结界离开了?我也没有感到她的妖气。”洛洛道。
“嗯,进去再说。”怀恩带着洛洛走上前去。
“徐掌门,往事已矣,节哀顺变。”怀恩将手放在徐海的肩上。
徐海也收拾好眼泪,稳了稳心神,站起来时已经和往时无异了,“对不起,让二位见笑了。”
“我们进去看看。”洛洛抢先一步,已经到了屋子门口,一把推开。
怀恩笑笑,他知道洛洛是怕徐海看见风三娘知道她是妖而会下杀手。
“咦,没在?师父,屋子里没人,她去哪了?”洛洛一进屋却没有看见风三娘人影,连屋内都没有一丝妖气。“她是被抓了?被杀了?还是跑了?她不是喊叫着想见徐海最后一面吗?”洛洛十二分不解。
怀恩检查了屋内,陈设没有被动过,应该没有过打斗,也不像是有人来过,那只有一个可能,她自己走了。随即,在屋内的桌上,他看到一张字条,上面就写着一句话:“我在风家酒铺等你们”。
看来风三娘是笃定他们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城内,风家酒铺
酒铺门口的“歇业”的招牌依然挂着,但是门却大开着。
三人互相看看,便走了进去。
风三娘看着气色不错,面容红润,还特意施了脂粉,打扮了一番,连衣裙都是崭新的。她的眉眼都带着笑意,“你们来了,快坐,我备了好酒。”
“你是?”徐海一脸疑惑,似乎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个女人。
“海哥哥,我是谁不重要,看到你安好,我便此生无憾了。”女人眼中的温柔和欣喜藏不住的满溢出来。
“海哥哥?”徐海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紧皱眉头,一些画面似乎在他脑海中闪过。
“狐妖!”徐海忽然暴跳起来,大喝道:“你这妖孽,我这就杀了你为大家报仇!”话音未落,徐海的剑已出鞘,直刺向风三娘。
却见风三娘眉头微皱,眼中哀伤,却一动不动不闪不避。
洛洛此刻的反应速度倒是比谁都快,只见她一闪便到了风三娘身边,略显笨拙的手法迅速结起护盾,准备替风三娘硬接下这一剑。
可惜,剑还没到跟前,怀恩一起手便将徐海的剑打落在地,还没忘训斥徒弟:“你傻不傻,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还敢硬接徐掌门的一剑。”
“可是,这里这么窄,我又没办法推开她,用护盾迎接不就是最好也是伤害最少的方法吗?你看这傻狐狸一动不动。”洛洛委屈道。
“你们为何要护着这妖孽!身为正道门派应该以身作则,以消灭天下妖魔为己任,怎可与妖魔为伍!”徐海言辞力喝。
“徐掌门莫急,此事另有隐情,我等请徐掌门下山就是为了弄清楚事情原委。等弄清楚了十五年前的事,这个狐妖徐掌门要杀要抓我们绝不阻拦。”怀恩道。
徐海闷哼一声,转身坐下。
“风三娘,人我们给你带来了,你倒是赶紧说啊,有啥委屈说清楚啊。”洛洛看着只是傻傻看着徐海的风三娘就一肚子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哦,不对,她不是太监。
“不急,我们先喝点酒。一切尽在酒中。”风三娘转身拿酒,却悄悄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
“……”洛洛真是无语了。
“第一瓶,与君初相见。”风三娘拿下架子上的第一瓶酒,“这瓶是十五年前所酿,也就是蜀灭后第一年。”
酒液缓缓倒入玉盏中,酒液呈现出明亮的金黄色,香气四溢,并不是传统的酒香,而是一种独有的醇香,有玉兰花的芬芳,还有蜂蜜的甜美,刚入口时,有一丝微微的涩,转瞬而来竟然是如食百花蜜的甜美,又如清泉入喉时的清爽,一如初见,一如当时晨起微光,春来百花香,似乎连耳边的风都是甜的。
那是他还是个孩子,白日里见了猎户打了狐狸四处兜售,小狐狸眼里全是委屈害怕的眼泪,他趁夜救了她,抱着她一路逃似得拼命跑,直到清晨太阳出来跑到山里才把她放下,“小狐狸,这里安全了,你快跑吧。”他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小狐狸跑出几步,远远地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再说“谢谢。”
“第二瓶,仲夏夜。”风三娘又拿下第二瓶酒,“这瓶酿于蜀灭后第二年。”
第二瓶酒,果如其名,酒色轻盈剔透,香气没有第一瓶那么甜,却干净清爽,就如同仲夏的夜晚,风吹过带来一身的凉爽,铃兰的花香,青草的香气,还有下过雨的尘土的微香,入口的感觉更是清爽,就像是夏天喝下一捧凛冽的清泉,沁人心脾。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小狐狸第二天又来了,他因为猎户找来算账,爹娘陪了猎户十两银子,然后他就果不其然地被爹爹狠狠打了一顿,还让他三天不许吃饭,其实他也没有后悔,却意外地在窗口看见那只小狐狸从窗户探着头看着他,那眼里的担忧不用言语就能看得懂。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偷了烧鸡给他,他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便赶紧大快朵颐的干掉了几乎整只鸡,当然,他没忘了将鸡腿给了小狐狸,小狐狸一脸感谢,摇着尾巴嘤嘤嘤的与他一起吃完了烧鸡,而后,他竟然开心的抱着小狐狸大笑起来。
“第三瓶,倾诉。”风三娘为大家倒上第三瓶酒,“这瓶酒酿于蜀灭后第三年。”
这瓶酒却没有前两瓶那么风格独特,香气悠悠然然,不那么浓烈,也没有香甜,但是这种淡淡的幽香却十分的悠长,即便酒咽下去香气也一直停留在唇齿之间,就像是情人之间的情话,诉说着日常的琐事,娓娓道来。
对呀,后来啊,那个小狐狸就经常来,他偷了家里酿的酒给小狐狸喝,小狐狸直接呛到炸毛;小狐狸也会经常带着各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鸡呀、鱼呀、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水果来给他。他给小狐狸讲各种故事,也会和小狐狸分享自己的心事,很多孩子的秘密是不会告诉大人的,小狐狸是他唯一的知己。他那时候根本不想以后也像爹娘一样酿酒,他的梦想是当大侠,他记得小时候就见过蜀山剑仙在天山飞过,那时候他的梦想就是去蜀山当剑仙。他自己做了一把木剑,没事就在河边上自编自演耍着剑术,而他唯一的观众就是这个小狐狸。对了,这个小狐狸竟然还会鼓掌,真的很有灵性。
徐海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露出一抹久违的微笑。
“第四瓶,爱慕。”第四瓶酒拿出。
洛洛却迫不及待的抢过了瓶子,自己倒给了大家,还接话道:“我知道,这是第四年的酿的。”
风三娘笑笑,却不再多说什么。
第四瓶酒竟然是粉红色的!玉盏中淡淡的樱花粉色与白玉交相辉映,闪耀出温柔暧昧的颜色。“这颜色,真美啊!”洛洛惊呼,“这酒真香啊,樱花,桃花,还有杏花香,竟然还是桃子的香味,唔,真好喝,入口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却不是想象中的生涩,酸甜都恰到好处,绵软又浑厚,在口中回味竟然会有一种淡淡的甘草味道,真好喝啊。”
他和小狐狸这样相处了有一年左右的光景,小狐狸从春天陪他走过仲夏,陪他河里摸过鱼,陪他上树摘过果,陪他林间打过鸟,又陪他走到深秋,他们捡红叶,采蘑菇,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她陪他打过雪仗,堆过雪人,陪他雪中围炉烤火,陪他饮酒,结果差点烧了自己的毛。她不知道的是,她真的不会喝酒,那天她喝多了,他看见她竟然变成了一个娇美的姑娘,一脸娇憨的在他身边呼呼睡着,连梦话里都在念着他的名字,“海哥哥,我喜欢你……”然而,到了天亮,他又仔细看了看,哪里有姑娘,分明还是一人一狐。
后来又到春天,他告诉她,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明明白白看懂了她眼中失望和哀伤,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他在河边等多久,无论他每天拿了烧鸡在河边一侯一天,她却再也没来过。可是她不知道啊,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正是那天在雪夜与他一起围炉饮酒的姑娘啊……
“第五瓶,相思。”
“第六瓶,怀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