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五行换气法没有让顾良太过饥饿,而且吐纳行气间对气脉、对身体来说本就是一种滋养,只是八日奔袭撑大了顾良的食量,故而顾良在晚间仍吃了两份饭,惹得不少人诧异的眼光。吃完后顾良摸着肚子感受,饱腹感比整日奔袭时强了些,或许下一顿该少吃些了。
面对来往食客对顾良饭量的惊奇,桑秋尊者则以“男孩正长身体”为由搪塞,等顾良吃完后又什么都没说地甩给顾良两个爆栗。顾良心知这两个爆栗是之前的报复,见桑秋尊者一副不再计较的模样,只是挠着脑袋嘿嘿一笑,心里嘟囔一句小心眼,面上则没敢抱怨什么。
晚饭过后,顾良拿着符箓集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描起灵纹,实则一直想着五行换气法的问题出在何处。他将分属五行的符箓各描了一张,正想以本命真气引动灵气汇入符中,忽觉窗外影影绰绰地走过人影。抬眼望去,有明亮的烛光自大厅洒向院里,不时有人经过庭院走入主厅。
“这观里的观主晚上会在厅内讲习经法。”桑秋尊者走至窗边,“清晨也会讲。观内弟子自然是要听经的,住客则随意。”
桑秋尊者晓得顾良重实学轻心学,鲜少翻阅理法典籍,他平时不计较,此时正值有人讲经,便对顾良道:“观内弟子虽都是凡人,收藏的经义却是不差的。天下心法多少都源自先贤典籍,也有不少修士阅读典籍后自悟心法,再以心法为根基创储功法。你若无事,可去听听。”
“心法?有用吗?”顾良反问。
桑秋尊者点头,“自然是有用的。”
“心法有用,我怎么没见宗主你修行过?”顾良不重心法,全是跟桑秋尊者有样学样。净林七处有一佲灵山,其中弟子个个饱读诗书,三天两头往藏书阁跑。若是桑秋尊者敲打顾良心法典籍重要,顾良就算不喜欢也会没事翻两页,而不是抱着话本小说捡剧情看了。
“你宗主我天资超绝,理法典籍不看也能悟出七八分。”桑秋尊者瞥眼顾良,“至于你,都说你年幼早慧,在理法上却愚笨迟钝。你宗主我是不屑教一个榆木脑袋的,正巧这里能碰上,此观观主也算对道经小有研究,你若是不炼气、画符、捉鬼时,便去听听。”
“晓得了晓得了。”顾良见桑秋尊者劝了好几次,便生出顺应的心思。顾良平日常与桑秋尊者拌嘴,其实对桑秋尊者一直有种迷信。桑秋尊者让顾良做些什么,顾良有时会想想原因,有时则直接照做,反正不会出错——至少从三岁拜入归元宗开始,顾良便没见桑秋尊者出错过。
应完了桑秋尊者,顾良理了理桌上的黄纸与笔墨,便携一册小说走去大厅。他与桑秋尊者走进大厅时,厅内已坐了三十多人。有一大半是观内的道士及弟子,住客也不少。厅中有许多蒲团,即便三十多人都已坐下,仍有许多剩余。
坐在厅首讲经的自然就是灵安观的观主了。观主姓沈,该是壮年时,看面貌约三四十岁。他穿一身蓝色道袍,此时坐在蒲团上,本有些瘦削的他倒只显得身形修长。沈观主讲经刚刚开头,见顾良与桑秋尊者走进来,抬手朝两人拱了拱,引得座下一片听经人回头。
迟到打搅观主讲经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顾良平日虽胆大冒失,此刻仍面上一红,稍正式地作揖还了一礼,接着便急忙找个靠后的蒲团坐下。
与顾良一道进来的桑秋尊者先是迅速环视厅堂一圈,又见沈观主拱手行礼,心知这礼是行给自己的,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示意沈观主继续讲经,接着便坐在顾良身旁,不免眉头一皱,觉得顾良坐得有些靠后。
厅首,沈观主见两人坐下,继续讲解起经法,“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注1)
厅堂不小,沈观主声音苍劲却不震耳,绵厚而不浑滞,坐在后排的人也能听得清楚。桑秋尊者静听了一阵,觉得不错。在讲经的时后,沈观主不但归纳了前人看法、对所讲经文解释完备,还有其自身领悟与见解,显然对经文有过深入研究,并非照本宣科,是个认真研习的。
听经者中多数对经义有些了解,其中不及沈观主理解深刻者,听后多少有所感悟;也有一窍不通者,听得云里雾里、心不在焉、昏昏欲睡。桑秋尊者瞥眼顾良,这小子自打头起便抱胸垂头,此时早已梦谒周公、正入臻境,只差打起鼾来被人赶出去了。
反正顾良对典籍经义不感兴趣,桑秋尊者也便懒得喊醒顾良了。当今的修界已不似千年前那般注重理法、道经,三百年前桑秋尊者才开始修仙时,便只用修习些微心法,草草读过藏经阁内的理法典籍便可;如今修士不重心法,若非摊上那些老学究当师父,典籍更是不必强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