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行字墨迹未干，显然是临时写的。写信的人一直跟踪陈宝祥，等他回到房间，才留信提醒。
“贼人？谁是贼人？”
陈宝祥有些诧异，立刻将身边的人全都猜度一遍。
除了张五子之外，似乎都跟万花楼、南方军有关，应该都是好人。包括孙白露在内，虽然她始终缠着陈宝祥，但出身于南方军，与日本鬼子势不两立，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人。
忽然间，他想到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管家。
这次回到益都县，管家的表现十分碍眼。尤其是探看保险柜的那一次，管家的语气酸溜溜、阴森森的，似乎对陈宝祥的到来，很不耐烦。
陈宝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闭目沉思。外面，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西面正厅走过来。
“不行的，不行不行，老爷说了，保险柜要送去给南方军，不能让日本鬼子知道。鬼子太狠了，要钱要命，杀人不眨眼……不行不行，我不要钱，也不送信，鬼子杀了那么多益都县人，不行，我不能当汉奸……”
这是一个小丫环的声音，接着是管家的声音：“你去送一封信，十个大洋就是你的。你一年工钱才多少钱？等我当了老爷，纳你当小妾，半个冯家花园都是你的。听着，你把信送到鬼子的军火库，给石田队长，就这么点事，轻轻松松十个大洋到手。小翠，你帮帮我，肯定后面还有重谢。”
两人拉拉扯扯，小丫环最后被说服了，答应送信。
“好，我去送信，这些点心和水果，是送给陈老板的。我先送进去——”
“送什么送？那家伙从济南来，贼眉鼠眼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儿，别让他糟蹋了。盘子给我，你去送信，去吧，去吧！”
外面脚步声连响，一快一慢。
快的是小丫环，轻巧机灵，慢的是管家，一步一挪，心机厚重。
陈宝祥把信藏起来，翻身向外，蜷缩身子，眼角留着一条缝，盯着门口。
管家推门进来，试探着叫了两声：“陈老板，陈老板？”
陈宝祥一动不动，喉咙一紧，发出呼呼的鼾声。
“妈的，睡着了，真是个该死的家伙！还想偷鬼子的机枪？妈的，活腻歪了吧？”
陈宝祥能够猜到，管家是鬼子安插在冯家花园的奸细。保险柜运到这里，鬼子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有奸细在，一切消息，鬼子全都一手掌握。如果看守军火库的鬼子收到密信，就对陈宝祥的计划一目了然，那就全完了。
管家把手里的果盘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陈宝祥。
陈宝祥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管家冷笑一声，退步出去，反手关门。
陈宝祥起身，迅速到了门边。
管家站在走廊里，逗弄笼子里的鹦鹉鸟。
陈宝祥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益都县不过是弹丸之地，日本鬼子以逸待劳，张网捕鱼，所有人都无路可退。
“老爷来啦，老爷来啦，老爷来啦……”
鹦鹉鸟扑扇着翅膀，上下飞腾，连声叫起来。
“妈的，谁是老爷？我才是老爷。偌大的冯家花园，大好家业，以后就是我的，嘿嘿嘿嘿……”
管家奸笑着，轻轻拍打鸟笼。
“老爷来啦，给老爷请安，请安，请安，妈的，老爷来啦……”鹦鹉乱叫起来，其中那句粗口骂人的话，肯定是听多了管家的口头禅，也偷偷学会了。
鹦鹉学舌，难辨好坏。一旦学了粗口，就很难改过来。驯鸟的人都很明白，这样的鸟就不值钱了。
不过，看起来管家很得意，仍然拍打着鸟笼：“小畜生，骂得好，骂得好，老不死的，都六十多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等老子当上冯家花园的主人，先弄十几个姑娘伺候着，生儿育女，多子多福，嘿嘿嘿嘿……”
陈宝祥迅速撤身，挑开后窗，翻身出去。
他辨别方向，沿着小径，奔向冯家花园门口。
到了东关大街，他不敢停留，立刻向北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