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失望之下,陈宝祥的身体变得麻木。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猛地一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热泪满面。
在修夫人面前失态,让他觉得丢脸之极,赶紧转身,擦干眼泪。
“陈老板,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只要有缘,还会相见。”
修夫人转身,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关门的刹那,低头抹泪,情不能自已。
陈宝祥心如刀割,抬头向天。
身在佛门净士,不敢公开指责上天,他只能在心里低声祈祷:“如果上天有眼,请护送白凤凰与修夫人顺利西去太行,此生无忧无险,平安到老。”
入夜之后,陈宝祥躺在炕上,辗转反侧。
他在等待消息,货台那边,龙蛇混杂。南方军和八方面军,都有细作混迹其中,将日寇的货运情报,随时传递出去。
老主顾们谈起枣庄的飞虎队,全都眉飞色舞。
从济南南下的火车上,不管装载的是什么物资,到了枣庄,肯定会被扒掉一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枣庄人是靠着铁路吃火车。
枪械、子弹、军服、皮鞋、大米、面粉、鸡蛋、白糖、香油日本鬼子运什么,枣庄的飞虎队就有什么。
传武说过好几次,要么去南山当士匪,要么扒火车到枣庄,参加飞虎队。
如果不是一家人看得死死的,传武早就上前线打鬼子了。
“太行山的人什么时候能来呢?赶紧过来,送她们走,我就放心了”
哗啦一声,后窗轻响。
陈宝祥翻身而且,倏地拔出了攮子。
“嗒,嗒嗒,嗒嗒嗒。”有人弹着后窗,发出“一、二、三”的有节奏声音。
那是暗号,货台的中间人说过,小杨过来,以此为联络暗语。
陈宝祥开了后窗,一个瘦削的人影一跃而入,身法轻快,犹如狸猫。
“小杨,有消息吗?”
陈宝祥没有电灯,两人坐在黑暗中说话。
“我通过秘线通知太行山,傍晚时,铁大将军从枣庄赶来,带着大军师的密令欢迎白凤凰小姐去太行,飞虎队八大快手跟随铁大将军,全力以赴,保护白小姐西去。此行,哪怕损失干人,也要确保白小姐安全。”
小杨的声音虽轻,到了陈宝祥耳朵里,却如同雷霆霹雳。
铁大将军铁镇南,是西南大山起兵时的十三太保之一。
十几年来,已经成为八方面军的中流砥柱,本人真命已经无人再说,提到他时,只以“铁大将军”四个字称之。
铁大将军号称三绝“第一是神枪,左右开弓,百步穿杨;第二是轻功,身轻如燕,快如闪电;第三是泅渡,能够水下换气,潜泳三天三夜。”
他亲自过来迎接,可见太行山对白凤凰的重视。
得到这个消息,陈宝祥本来应该感到高兴,但突然之间,他又觉得这些人来得这么快,修夫人很快就会离开自己,远离济南,今生再也无法相见。
这种悲凉,让他无法忍受,突然间陷入沉默。
小杨误会了他的意思:“陈老板,既然铁大将军都来了,这件事肯定能行。你尽快通知白凤凰,做好准备,随时都能启程。最好三日内就能动身,避免夜长梦多。”
小杨是个身手利索的人,老家是益都县,虽然年轻,已经闯荡江湖十年。
陈宝祥之所以找他,也是因为他完全靠得住。
守口如瓶,善于应变。
陈宝祥点头:“多谢啦,等到白小姐平安离开,一定另有重谢。”
“陈老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江湖二道贩子吗?我可不是冯爷那样的人,做什么事,只想着赚钱。太行山那边,老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鬼子和南方军骚扰,每个人都欢天喜地。我虽然只去过一次,已经觉得那里就是世外桃源,可惜我必须得回来,为了保卫太行,竭尽全力。”
平时在货台上,小杨沉默寡言,很少开口讲话,但是做事很有分寸。
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光。
提到太行山,就仿佛内心充满了力量。
“无论如何,多谢了。这一次白小姐本来要去沪上,但内心早已厌倦了跟南方军和鬼子周旋,铁了心要到太行去,为老百姓演电影,演话剧。”
小杨微笑起来:“太行山那边,老百姓翘首期盼这些大明星过去。如果所有人都能像白小姐一样,弃暗投明,南方军和日本鬼子就完蛋了。”
他的声音无比坚定,虽然比陈宝祥年轻,但见多识广,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刺在了陈宝祥的痛处。
陈宝祥生长在济南,过去的理想就是开饭店,光宗耀祖,让自己家人过上好日子。
反观小杨他们,做事从来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太行山和天下人民。
陈宝祥默默地抱拳拱手,小杨站起来,轻轻一跃,从窗口出去,转眼间就不见了。
陈宝祥吃了一颗定心丸,铁大将军光临济南,一定能够带白小姐去太行山。
如果连他都做不到,天下没有人能做到。
更何况,他随身还带着飞虎队的精英,那八个人在枣庄赫赫有名,杀得鬼子闻风丧胆,早就名扬齐鲁大地。
陈宝祥敲响了修夫人的门,进屋之后,他把情况低声告诉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