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气喘吁吁,许久说不出话来。
刚刚她积蓄力量,一击必杀,已经耗尽体力。包裹四肢的白布上,大量渗出鲜血。
陈宝祥把白公子的尸体拖到一边去,回身照看凤九。
“我杀了白公子,天要塌下来了白将军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干万不要传出去,赶紧把他埋了,埋了”
陈宝祥立刻掀开柴房里铺的方砖,挖了个大坑,把尸体拖进去,接着填埋铺砖,打扫干净。
凤九再次昏迷过去,她能在重伤之下,猎杀手持短枪的白公<span>子<span>,<span>既<span><span>是<span><span>冒<span><span>险<span><span>一<span><span>击<span>,又是志在必得,可谓艺高人胆大。
如<span>果<span>刀片割喉的动作失败,白<span>公<span><span>子<span>开枪,她必死无疑。
真正的高手,不是摧枯拉朽之战,而是在干钧一发的危难时刻,将不可能变为可能,扭转胜负败局。
陈宝祥回想凤九吐出刀片的刹那,越来越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济南地界上的英雄好汉,比起凤九这样的大人物,直接不够看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倚着柴火堆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看到了顾兰春。
“陈老板,陈老板,我给你唱一出坐宫啊,你听着驸<span>马<span>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他杀妻灭子良心丧,逼<span>死<span>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你要紧了牙关为哪桩”
戏台上,灯光耀眼,锣鼓响亮。
陈宝祥看花了眼,但耳朵却好使。
他笑起来:“顾老板,你这唱的不是青衣坐宫一折,唱的是老生铡美啊?”
全本四郎探母分为八折,分别是坐宫、盗令、出关、闯营、夜审、拜母、哭堂、回令。
铡美案也是八折,分别是别家、招赘、店房、闯宫、路遇、祝寿、杀庙、铡美。
顾兰春笑着,用水袖挡着脸,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忧伤。
“陈老板,坐宫是反间计,铡美是绝杀局。选哪出戏,已经决定了江湖未来。如果你来选,选哪出?”
陈宝祥惊愕,他没心思听戏,只想把凤九平平安安送出济南城,了结这桩心事。
“顾老板,一别之后,再没相见。你回济南城,干万不要被日本暗探盯上。等到南方军北伐之时,再回来,知道吗?”
“<span>陈<span>老板,你在怕<span>什<span>么?”
陈宝祥摇头,他怕的太多,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陈老板,你听着,只有南方军,才是天下正统,不要忘了,是他们一统天下,才有了华夏中国。干万不要被人骗了,稀里糊涂,跟着八方面军的人跑了。西北太行是蛮荒之地,川蜀之地是锦官之城,对不对?”
陈宝祥不愿拂逆顾<span>兰<span><span>春<span>,<span>但<span><span>这<span><span>句<span><span>话<span><span>明<span>显错了。
南方军在日寇逼迫之下,只<span>知<span>道<span>软<span>弱后退,失了山海关,又失了北平、津<span>门<span>、济南、洛阳、沪上、长沙、武汉、广州一路仓惶后退,一路丢盔弃甲,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尽了。
这样一支江湖势力,妄图一统天下,怎么令人信服?
“陈老板,陈老板,你记住,你一定记住我说的话,坐宫是内奸,铡美是绝杀”
陈宝祥猛地醒了,一骨碌爬起来。
在他面前,蹲着一个人,手里拎着一大捆油条,旁边放着一个瓦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豆汁。
“陈老板,今儿约了金主,在宽厚所街见面。咱去敲定两件事,一件是饭店的掌权人,一件是跟日本军部合作,划定他们的专属贵宾包间。”
陈宝祥揉揉眼睛,看清了田东流的脸。
他大吃一惊,如果田东流发现凤<span>九<span><span>在<span><span>这<span><span>里<span>,<span>那<span><span>就<span><span>糟<span>了。
“<span>田<span>先生,我我我”
陈宝祥向侧面看,门板和凤九都不见了,地面平整,看不出掀砖挖坑的痕迹,更不见一滴血迹。
他挠<span>挠<span>头,以<span>为<span>自己<span>还<span>在做梦。
“陈老板,我到店里坐着,一边吃油条一边等你。”
田东流善解人意,把油条和瓦盆都端出去,招呼柳月娥和孩子们吃早饭。
陈宝祥走出柴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和柴草,舀了盆凉水,好好地洗了把脸。
他冷静下来,知道这不是梦,搭救凤九那事,也不是梦。
唯一的解释就是,八方面军的人半夜行动,带走凤九,恢复一切,不留一点痕迹。
“好好好,总算是过去了!”
陈宝祥低头,看着水中的那张脸。
他实在太累了,眼珠满是血丝,脸色也黯淡无光,看上去萎靡不振。
“从今天起,一切就大顺特顺了!”
他擦干净脸,走到店里。
田东流带来的那捆油条,足有三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