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闻言,轻踩的步子一顿,然后,似乎笑了一下,一笑,原本光亮明灭的地道里似乎都因那一笑而被点亮。
“你竟从未放弃过你的怀疑。”来人语声又起,脚步动,不过几步,已经站在了距离冷言诺几步之遥。
冷言诺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面前不隐藏分毫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脸,依旧是原来的脸,却又有些不一样,只是更加美得夺人心魄,当真是应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城与倾国,熟能定夺。
红衣,慵懒,冰冷,绝美,亮艳,精致而流畅,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嫌少,五官如冰缀精雕,再配以一双逸态绝伦潋滟波光的桃花眸子,当真是叫这简陋山洞也增添了万分颜色。
冷言诺面色如常,没有惊讶,没有出乎意料,有的只是比任何时候都要从容的淡定,二人对视良久,女子轻笑怡然,“怎么,冷言诺,既然猜出是我,为何却没了话。”
“我曾听说有一门功法,可以隐藏一个人的身理特征,就如同缩骨功可以缩小并改变人的关节与形体一样,那日是我大意了,是吧,花千尧,还是说,我本就应该称你为,花千柔。”冷言诺清灼灼的看着女子,语声如常。
“呵呵…”女子笑,声如乐音,美妙如厮,“不是,这世上本就没有花千尧,我花家当年所生的本就是两个女孩,只是谎报于我为男子而已,花千柔也确实是早在五岁那年死了。”
“你才是真正的前朝后裔,明氏的后人,顺国的皇上,而楚浴染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
“不错,定王府一脉本就是早先跟随我明氏的死忠之臣。”花千尧答得坦白。
冷言诺轻撩了撩滑落脸庞一抹发丝,很是随意道,“我想知道这颗棋子如今还活着吗?”
花千尧面色轻微一怔,随即道,“能换来你一声惦记,也不妄他背叛先祖誓言妄想带你离开。”
“还不是落在你的手里。”冷言诺一声冷笑,心中微微一松,看来楚浴染还活着。
“那只能说明我谋高一筹。”花千尧笑得自信。
“你爱慕容晟睿。”这是冷言诺的肯定句。
花千尧勾勾唇,“自然,自小便爱着。”顿了下,面上一抹鄙夷,“什么冷言雪,蓝家主,荣清音,在我这里都不值一提,你呢,确实优胜于她们,不过,到头来,还不是…。”
“你不过也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冷言诺同样轻讽。
花千尧却不怒,只是突然好奇道,“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她自认一直伪装不被旁人所察觉,可是冷言诺似乎早已猜到。
“你长得阴阳不分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怀疑点,可是这不是重要的,不会因为有人觉得你美就会觉得你是女子,而是…。”冷言诺轻轻开口道,“因为我是女子,女子之心最为敏感,每次你的出现都是如此的恰如其分,还有你身上总是会时刻存在的那股极深重的香味,我在想,那也是你厌弃却也无法的,你必须借由于这股浓香才掩盖你身为女子所独有的悠淡香味。”冷言诺微微顿了一下又道,“我和慕容晟睿大婚那日以及南国宫宴那晚,那蛇都是你所放的吧,吹曲的是你吧,还有南国神泉山,背后出手的人是你,助宗芜与宗子舒的是你,而你正是当年助南国先皇平定南国的那位朋友的后人,我说的没错吧。”
花千尧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眸中亦升起一丝赞赏。
“你处处小心,处处伪装,我本未怀疑过你,可是直到冷言雪的再度出现,她至死都未告诉过我背后黑后是谁,只说我永远都猜不到,什么人是我永远都猜不到的,那就是一直在我身边的朋友,时时刻刻我们都会相交的,我想了所有人可是都不能将所有发生的事情穿在一起,只有你,是你带走了冷言雪,还给了她武功,同样的,香叶之死,也是你一手所置,还有,那日在去南国的客栈里,刺杀我的人是你的父亲花百寻吧。”话落,冷言诺眸中放出冰寒,冷冷的看着花千尧,“无论我做什么,都感觉背后有一只手在牵引着我,对我很是了解,甚至余知道我的袖子里有烟雾弹,你说,除了你,我不怀疑谁。”
“可是这些都是你的凭空猜测,你若是在冷言雪之后便怀疑我,早就动手,何苦等到至今?”
“红色,最明显的是红色,花千尧,花家首富,一袭红裳,流眸生花,妖冶桃香,风流不羁,你对我与慕容晟睿那般相熟,可是,偏偏,对于那一日,我与慕容晟睿同穿红色,你却没有丝毫言语,对此似乎无所知般,那一刻,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独属于女子才有酸涩之意。”冷言诺话落,看了眼自己身上早已被换下的红色衣衫,意思不言而喻,“你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才能穿这颜,只有你才能与他匹配,所以你看…。”
花千尧细长桃花眸里潋滟波光轻微一动,“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你才笃定是我,所以你对我百般试探,烧我衣服,沷我一身水,最后还与我打起来,想要验明真身,心思的确够细。”
“呵…。”冷言诺靠在石壁上冷笑,“可我还是猜错了,太过掉以轻心,对你太过放心了,所以一步错,步步都是错,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根本就没有太过细查。”
花千尧轻轻一笑,“你之所以没有细察不是因为你不忍心是我,而是因为我与晟睿交情十多载,你真正怕的是这里面还有他的参与,还有他的算计,对吧。”
冷言诺没有言语。
“冷言诺其实我真没打算抓你的,你原本,就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可是,奈何你一步步惊才艳艳,无心智谋实在扰乱我的计划,更惶论…。”
“更惶论日日看着心爱的男子怀中抱着别的女子,为那女子殚思极虑,一步步动情动心,所以你心如苦毒,日日不得好睡。”冷言诺轻然后接过花千尧的话,话落,一瞬不瞬的看着花千尧,“从天慕到云谷郡,再到南国,这一谋一谋,花千尧,你看似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间,素手便翻起这几国天下,可是你当真快乐吗,你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可悲?冷言诺你在说笑吧,或许我应该提醒你一点事实。”花千尧向前走几步,在简单的床榻另一端轻轻坐下,同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冷言诺,“冷言诺你可知你在这里睡了几日。”
冷言诺眉头微微一蹙,却等着花千尧回答。
“十五日。”花千尧话落,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起的属于官府专用的黄卷,扔给冷言诺,“自己看吧。”
冷言诺也不矫情,自己竟然睡了十日,原来自那晚逃离别院已经又过了十日,那慕容晟睿如果走近路该是早到了天慕了,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那黄卷。
这是一份皇上禅位的诏告书,自己手上的是应该是各府贴出的拓本。
内容大概就是,天慕皇上自觉自己年幼,思智不成,为国之大计,念璃王一直为国尽忠,如今又解除了寒毒,遂将君位禅让于天慕璃王,国之同贺,万民共襄之类,落款,是天慕一百十六年十二月初十。
十二月初十,那应该只睡了五日才对。
“今日已经经是十二月十五,前日天慕皇上已经举行了登基大典。”花千尧突然出言打断冷言诺的思路。
冷言诺握着手中黄卷的手突然微微颤了一下,他登基了,在她的计划中,也确是如此,他登上了高位,她心里应该高兴,可是为何心里突然这般空落。
花千尧看着冷言诺面上的神情,突然轻讽道,“冷言诺你为何就这般相信这个男人呢。”
“一个能值得你这般的大美人为了他甘愿屈居男装十几年而倾心相恋的男人,我,为何不信。”冷言诺收起这莫由来的心绪,让花千尧一张精致姣好的脸都差点破功。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他登基之日,满堂朝贺,可是却未提及你只字片语,而照理说你自然该是天慕的皇后,可是他亦并未下诏,而且,自他回京之后从未派人寻你。”
冷言诺看着花千尧,看着那张美到无以挑出任何瑕疵的脸,嘴角带起一丝微微笑意,“他受寒毒所苦近二十年,这是老天的赐予,男儿当以大业为重,如今国势当前,他最该顾及的是南木宸的反噬,以及各方未安的力量,至于他寻没寻我,那个位置旁是不是有我,只我做到我所做的,想做的,又何需在意。”
“你是自信他心中只有你么,你哪来的这般自信,古来帝王多薄情,如今,他一登高位,受万众拥护,你觉得,这世间大好,会没有别的女子代替你?还是你自觉得,你,还能再回到他的身边?”花千尧继续道。
冷言诺挑眉看着花千尧,“你什么意思?”
花千尧舜突然笑着起身,“我的意思就是,你就不想知道在你晕睡这十五日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冷言诺心间一紧,面色却无任何变化,道,“想来,你是乐于告诉我的,能打击我的事儿,你一定会乐此不疲。”
“你的好朋友,姚静之,在晟睿登基当日,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毛遂自荐,公然拦阻,请婚。”说到此处时,花千尧的眸中似也染一抹复杂。
冷言诺抬起头看着花千尧静等着他说下去。
“请婚于当今皇上,也就是晟睿。”花行尧一记重磅炸得冷言诺心尖儿一颤,静之心中有喜欢的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她曾经问过也仔细观察过,虽不知是谁,但绝不会是慕容晟睿。
“而且,晟睿竟然答应了,还当着天下,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封她为静妃。”花千尧话落,语气中也似自有苦闷,“所以说,男人啊,如何能以常人思维来思量,妄你还在这儿信誓旦旦。”
冷言诺的身子已经僵住不动了,下一刻,她起身,就要向那地道外走去。
“我劝你别白费劲了,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不管姚静之能否当成静妃,你,都是我所认为的眼中钉,而我芨芨营营这般久,又怎么能让晟睿再落于别的女人之手,姚静之她喜欢的竟然是晟睿,呵。我也早该猜到…”花千尧也似自言自语。
“一切的事实在没有亲眼亲耳证实之前都是枉言,更甚至于有时就连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也未必是事实。”冷言诺语声坚决而铿铿,却让花千尧一怔。
须臾,花千尧弧起一丝笑意,“我想有一点你可能是忽略了,或者说你本就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什么?”冷言诺转回身看着花千尧。
“你的真正身分,你的父亲是谁。”花千尧看着冷言诺。
冷言诺却于此时轻轻笑了,言笑晏晏的看着花千尧,“那你觉得我该是谁,我的父亲又该是谁?”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晟睿的母亲死亡的真相,因为当年真正给慕容晟睿母后下毒,让她错付身体的是当年的烈国公主,因为真正让他受寒毒所苦近二十年的也是当年烈国的公主,烈国公主爱恋先璃王,同样爱而不得,所以才做出此后般般劣迹。”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冷言诺掩在袖中的手轻轻握紧,声音却依然不显山露水。
“因为你是烈国公主,烈国皇室血脉,我想你身上应该有一枚心形胎记吧,那是独属于烈国皇氏子女特殊的标志,独一无二。”
冷言诺缓缓回身看着花千尧,目光清冷而无波澜,“你为何知道?”
花千尧突然轻笑,“冷言诺,难道你忘了我是谁的人,我是晟睿的朋友,帮手,如果不是他不想你再出现,我如何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你,我说了这般多,原本只想让你自己放弃,没想你这般固执,你想知道为何慕容晟睿当时那般多的女子不娶,最后却娶了你吗,你觉得,她如何会真心去爱一个毁了他的父母,毁了他将近二十年的生活与仇人同一血脉之人,没错,她的寒毒是你所解,可是这,这本就是你该有赎罪。”花千尧眸中波光盈动一片绝艳的看着冷言诺。
冷言诺只是握了握掩在袖中的手,面色没有多余的变化。
花千尧的心情似乎极好,“怎么样,烈国公主,冷言诺,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枉你以为步步惊心,处处算计,寻得真爱。甘愿为他寻得这世间安平,可是你一步步所做的,是将他推得更远,而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又如何会再要你,你自己想想,璃王府要娶女主人何处没有,不说冷言雪,蓝子,荣清音,谁不是一个好选择,谁不能撑起璃王府的一片天,何苦要你,晟睿他…。”花千尧凑进冷言诺的耳边,“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两个字,报复。”
冷言诺双肩轻微一动,没有言语。
“就连我都差点被他骗了,还以为他当真就是对你青睐有加。”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是他派你来灭杀我的?”冷言诺语气冰冷。
花千尧无奈的摊了摊手,“这次终于聪明了。”
“呵呵…。”冷言诺轻笑,“既然如此,你为何又不放了我,是怕我出去找他对峙吗,是怕我告诉他你的手段吗,是怕我告诉你花千尧竟然是一介女子之身吗?还是怕我告诉他你在他背后所做这一切。”
“如果说,他知道呢?”花千尧突然淡淡开口。
……
山洞里又恢复了寂静,花千尧早已离开,冷言诺躺在简易的床榻上,看着头顶上凹凸嶙峋的石臂,眸光里一滩风平浪静。
“璃王妃请用餐。”一个丫鬟已经提着饭菜走了进来。
冷言诺没动,这已经是今日第二顿餐。
“你认识楚浴染么?”冷言诺突然开口打断了正欲以离开的丫鬟。
小丫鬟一怔,随后看了眼四周,没有开口。
“能带我去看看他吗?”冷言诺继续道。
那丫鬟又是一怔,看了冷言诺半响,直到冷言诺从床榻上起身,方才四周看了看小声道,“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但是你别指望我能放你走,也别指望能逃出这铜墙铁壁。”
冷言诺突然看向那丫鬟,眼光冰冷而迫意十足,那丫鬟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却听冷言诺慢悠悠道,“凭你?我也没指望你能有本事放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