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坊。
这是个戏园。
白忘冬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人声鼎沸之际。
踩着台阶直上二楼,白忘冬来到了包厢当中。
里面早已经有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打扮都邋邋遢遢的老头,酒糟鼻,红脸蛋,双眼迷迷瞪瞪,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宿醉了一场的样子。
他瘫坐在椅子上,吧咂着嘴巴看着外面的戏台。
“好!”
他转头朝着带着兜帽的白忘冬看了过来。
“可算是来了。”
老头看到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打了个大大地哈欠。
他放下手,挠着自己那袒露的胸膛。
“你要是再不来,这酒钱就得我来给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玉壶。
光是看着包装就知道这酒就卖的不便宜。
白忘冬没应声,而是抬步走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前坐下。
“听说慕七的胳膊被你给撕了,那小子是不是在你面前玩挑衅抬价那一套了。”
看到白忘冬不做声,老酒鬼也没在意,而是自顾自地嗤笑道。
“早就和他说了,混这行当的,得练眼力劲,他老用这一套行不来,那胳膊跟了他可算是受了委屈了,就这么来来回回拆装拆装能经受得住几次。”
听到他这话,白忘冬动作慵懒地靠在了椅子上,斗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么说,你眼力很好。”
“那肯定。”
老酒鬼大舌头,说话都是说不利索。
“我要是眼力不好能做的了这买卖?”
说着,他就转头看向了白忘冬,混浊的眼眸里闪过几丝凌厉的神光。
“就比如你,我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你是个不好惹的,和你做买卖,不能耍小心眼,得老实。”
学会看人下菜碟。
是做他们这种行当的必修课。
像慕七那种愣头愣脑喜欢拿命去试的,几千个里面也找不出来那么一个。
他活了这么久,认识那么多人。
慕七,实属罕见。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他就是老酒。
真名不详。
整个苏州城黑市最大的中介人。
也就是虞夫人给白忘冬介绍的那个。
他没什么固定的摊位或者店铺,也没有手下和势力,在苏州城混迹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个人。
可这一个人,却认识整个苏州城所有的三教九流。
他收取报酬也不是按照抽成的方式,就是单纯的买家付一份,卖家付一份。
也不管买卖双方怎么谈,也不管到这生意最后能不能谈成,但这两份报酬绝对不能缺了他的。
他只负责牵线,其余的一切,概不负责。
“那你眼光是真差。”
白忘冬摊手。
“认识我的人都夸我为人和善,极好相处。”
他撩开兜帽,露出真容。
但就在他动手的那一刻,老酒果断地朝着旁边撇开了脸。
“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看不见。”
从和白忘冬第一次接头交易开始,老酒就没看到过白忘冬露出真容。
能在苏州城内准确无误的找到他位置的,没几个是好相与的。
这样的人,他了解的越少就越安全。
看人下菜碟是一门必修课。
“谨小慎微,时刻注意”又是另一门必修课。
就是因为把这些必修课学的很好,他老酒才能在这个行当混迹几十年都还活的好好的。
“随便你。”
白忘冬笑着说道。
反正他在这包厢里戴着帽子不舒服就要摘下来。
老酒要是不嫌难受,就这么别着。
反正也不是他的脖子,他不关心。
咚咚咚。
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平稳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这包厢的门就又一次被推开。
这一次,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个身着白衫的中年男人。
“酒爷。”
对着背对着他的两道身影,中年男人抱了抱拳,笑容儒雅随和。
目光在两道背影上面扫过,半点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
老酒一见到他,就提着那玉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白忘冬说道。
“你要找的人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这句话,老酒便脚步踉跄地朝着包厢外面走了出去,和那中年男人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被这么无视,中年男人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乐呵呵地目睹着老酒的背影从这里消失,然后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白忘冬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白忘冬的身旁。
看到白忘冬这张脸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了些许的惊讶。
好一张精致的脸蛋,这样的脸若是上了妆,那站在戏台上绝对漂亮的很。
“米老板,对吗?”
白忘冬转头看向他。
男人点点头,笑容温和:“正是在下。”
他并不认识白忘冬是谁。
虽然白忘冬现在确实很红,但还没到了全民偶像的地步。
至少关注的他的人群是有限制条件的,像云家那位能一眼就认出他的年轻人实属罕见。
白忘冬估摸着他身上大概是背着什么案子的。
所以才会对他的样貌格外敏感。
而眼前这个人,叫米常。
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家悦来坊的老板。
也是……
“周成画的旧友?”
“是我。”
“坐。”
“酒爷坐过的地方,在下不敢坐。”
米常笑容平淡,可这说出来的话却露着些许的卑微。
他是戏子出生,能在这苏州城中经营起这么大的一个戏园,确实是来之不易。
即便是成了老板,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仍旧存在。
白忘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站起身来,坐到了老酒之前坐过的位置上。
指着他刚才坐过的位置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