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农田水利建设大会战的结束,村里开始热闹起来了,过年的气氛也浓了起来。
宁安家里多了个徐佑军,奶奶就闲了下来。
家务活都被他揽了过去,奶奶平时就带着宁安串串门、聊聊天,特别悠闲。
她跟别人聊天的时候,宁安就往旁边一坐。渴了喝点水,饿了吃点东西。
农村的家长不会时时刻刻关注孩子,不会过两分钟就担心孩子是不是无聊了,她们就自已聊自已的,小孩子坐得住就坐,坐不住就自已出去玩。
宁安是很能坐得住的,听他们聊东家长西家短,时不时跟着笑几声。
有人说:“看看这小孩,她就好像听懂了似的。”
但更多的人说:“她哪儿懂这些。她就是看咱们笑,她就跟着笑。”
宁安一脸懵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人就说:“看吧,我就说她不是真懂。咱们接着聊。”
宁安:“……”
她真的懂啊!
好在她们徐家屯没什么特别离谱的事,大家凑在一起说的,就是一些真正的“趣事”。
哪家小伙子相亲的时候紧张的茶水都倒不好,直接给人家倒的漾出来了。
哪家姑娘去相亲,一眼就看上对方小伙,主动搭讪,积极拿下。
……
————☆
春节刚过,徐家屯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新洲市委派下来的调查组进驻了徐家屯大队部,说是调查组,其实只有两个人。
这俩人穿着中山装,一脸严肃,一看就很有派头,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气场很足,还是很能唬人的。
他们在这里待了五天,观察、走访徐家屯知青的生存环境、状态、婚姻状况、他们和村民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是否受到迫害。
查看了徐家屯好几年的工分记录本。
徐家屯对此淡定的很。
他们大队的知青院建的很不错,称得上是全大队最好的房子,比大队部还新,当年上面要求建立知青安置点,还给拨了款,他们可是一分没少的全用了,还倒贴了不少人力物力。
知青院圈的很大,还给他们留了块地做小菜园,院里给弄了一个压水井,足不出院就能用上水。比他们社员还省事。社员还得到井边去挑水呢。
徐家屯一共只有两对知青和社员结合的夫妻,一对已经爆雷了,另一对经过仔细调查走访,证明是自由恋爱结合的,没有任何问题。
知青和社员同工同酬,没有额外关照他们,也没有欺负他们。
一切正常。
与此同时,新洲市辖区内的各个大队,都迎来了调查组。
“江明华事件”发生后,平原省高度重视,新洲市委自然也非常重视,延辉县委书记王金源被叫到市里介绍详细情况,王金源将自已打算对知青工作开展全面调查的计划说了出来,这件事就从延辉县扩展到了整个新洲市。
春节一过,新洲市委先后抽调了1500名干部,组成了七百多个调查组,深入基层调查下乡知青的情况。
这项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1978年3月底,平原日报大篇幅报道了新洲市委的这次调查行动。
本次调查,一共发现了各类案件236起。
发现了几例已经发生的知青抛妻弃子、抛夫弃子回城的情况,经过询问当事人的态度,由新洲市知青办出面为他们讨回公道。有的知青重新回到农村,也有的人支付了大笔赔偿。
还发现了一些知青受迫害的情况,包括被当地力量推动、迫于流言蜚语不得不嫁人、娶妻的情况,也包括被家人限制人身自由不能参加高考、不能回城的情况,知青办也根据知青的诉求帮助他们解决了问题。有的是要离婚,有的只是想获得高考、回城的自由,并不想离婚。
还发现了一起恶性事件。
在某农场,出现了88名知青被迫害的情况,挨批、挨打、挨整。
新洲市委立刻将主要责任者移交政法部门追究刑事责任。最终,有2名迫害知青的首恶被判死刑,4人被判10到2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这次,通过大喇叭朗读报纸的,变成了大队长徐建功。其实这篇读不读都行,但是,知青事件既然始于他们徐家屯,最后自然也该给大家结个尾。
徐建功是宁安爷爷辈的人。所以,她还是可以听完广播就去大队部读报纸,让徐建功给她读。
这也是个很好玩的人,比她爷爷小两岁,还不到五十,据说以前嫉妒他爷爷徐建新个子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个”。她爷爷瞧不上这家伙心眼子多,就说他个子矮纯粹是心眼多给坠的,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筛子”。
宁安管他叫“筛子爷爷”。
他们俩外号都比大名还响亮。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徐建功每次听见宁安喊他“筛子爷爷”就一脸复杂,有一种想打人却打不着的憋屈,这就是徐建新死的早,不然他高低得跳起来揍他一顿。
而且这老家伙还开了起名不按辈分的先河。他们这一辈是建字辈,下一辈都是广字辈,孩子们名字中间都是广,偏偏他儿子起名叫佑军,后面广字辈的孩子有样学样,生了孩子都不按辈分起名了。明明下一辈是瑞字辈,但是根本没几个孩子叫瑞什么的。
徐建功是个传统人,跟徐建新不对付。
但是罪不及妻儿后代,他对徐佑军和宁安都是很不错的。
“筛子爷爷。”
徐建功:“……你直接喊我爷爷行吗?”
“不行。”
以上,为他们每次聊天必谈的三句话。这三句讲完了,才是正事。
徐建功明知故问:“……干嘛来了?”
宁安:“读报。”
“让你爸爸去邮局给你订一份报纸。”
“没钱。”
“让你爸爸多干点活,多挣点工分,一年到头,一天也别闲着。”
“爸爸累。”
“嘿!你还挺孝顺。”
宁安笑出一口小白牙:“孝顺的是好孩子。”
“行行行,你是好孩子,行了吧?”
“行了。”
徐建功拿出报纸递给宁安,又给她一只铅笔,“你自已读。我听说了,你自已认识不少字。你先读,不认识的字你就问我。行不行?”
“行。”
宁安拿铅笔划拉着,一句一句的读过去。字,她确实都认得差不多了,但是意思她都不懂。
“筛子爷爷,什么是批斗游行?”
“筛子爷爷,什么是捆绑吊打?”
“筛子爷爷,什么是侵犯人身权利?”
徐建功:“……你认字就行了,不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哦。我知道了,你也不知道。”
徐建功:“……对,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