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城外的营寨已经扎好,标准的围三阙一。
银枪左营及黄头军五千人位于城南,背靠桑干河。
陈留府兵三千五六百人位于城西,义从军三千骑亦屯于此处。
五千黄头军屯于城东,同样背靠桑干河——水与桑干河在新平以南交汇,然后拐弯流向东北方向。
郁鞠部五千鲜卑、乌桓骑兵亦屯于城东北。
路上次第汇集而来的万余乌桓骑兵则由各自部大带着,于野外巡弋,遮护外围。
说是围三阙一,但这个样子根本不好跑,晋军骑兵太多了。
六月十九日,王雀儿出了中军大营,巡视各处。
三十六岁的他,正处于高级将领的黄金年纪。
二十年征战下来,从小兵做起的他经验丰富到让人惊讶,如果不早夭的话,还可为国征战二十年,青史留名。
一般而言,史官会定期拜访主要文武将官,采撷史料,当事人口述的素材是最重要的来源,会有相当程度的美化,故史书上描写的实力一般会大大高于文武官员的真实能力。
如果还愿意花钱的话,帮你加戏、修饰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后朝修史是以前朝时记录下来的各种材料为基础——如果没遗失的话。
王雀儿对青史留名还是很感兴趣的,且这几年越来越多地思考这类事情——有人图名,有人好利,王雀儿便是前者。
能赚得偌大名声的战争不多了,攻打拓跋鲜卑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攻打江东或者蜀地,他没什么兴趣,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同样的看法。
原因无他,建邺这种名字,听着就没平城、盛乐有吸引力。
江东也没阴山、河南地让他热血沸腾。
司马睿、王导之流,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而拓跋、慕容、宇文这类能调动铺天盖地铁骑的草原头领更能让他精神一震,全力以赴。
说白了,中原普通百姓可能对司马睿、王导之类更感兴趣,但作为武人,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更大的挑战。
“武学又有新东西可教了。”王雀儿驻马桑干河畔,道:“自广武出,及至新平,二百余里,至平城,则有三百多里。其间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
“此皆秦汉旧地,虽云殊异,但仍有几分中夏遗存可寻。”大将军府监军庾泽(庾衮三子)笑道:“出了平城北上,那才是真正的无垠草原呢。烟村寥落,荒凉得直让人落泪。”
说白了,平城以南宜牧宜耕,秦汉时都大力移民实边,置郡设县。
平城再往北,兴许还能种地,但条件比起平城以南、雁门关以北却要差了不少。
至于阴山以北,则条件更差,只有极少数地方可以屯田种地,整体是以放牧为主。
中原王朝能打过去,但真的占不了——或者没人想过要占领,反正以秦汉时的手段是没法占领的,除非有人想出新办法。
“此战,大王居功至伟。”王雀儿面向西南方向,拱了拱手,说道。
庾泽有些傻,你至于这样么?
王雀儿不管庾泽心里怎么想的,只道:“深入敌境二三百里作战,哪有那么容易?若非大王在后面招降纳叛,令诸县杂胡纷纷来投,此刻我必然到不了新平。”
庾泽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
深入敌境最危险的就是后路。
别的不谈,如今投靠王氏母子的那六七万乌桓人,如果调转刀枪,抄截你的粮道,捕杀你的信使,甚至深入你的后方,大肆破坏,你怎么办?你要花费多少力气来一一清理?
但梁王把他们变成了自己人,至少不会添乱,能帮你驱逐、捕杀敌方的游骑。一进一出,差距很大了。
这场战争如果最终大胜,源于最初的定策。
“王将军,王氏母子已招降数万众,多为陉北乌桓,将来如何处置?这些地方会给什翼犍以为复国之基吗?”庾泽靠近几步,低声问道。
王雀儿神秘地笑了笑,没回答。
可能吗?不可能。
作为梁王的得意门生,他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梁王欲在陉北设马邑、云中二郡。
或许是羁縻郡,因为当地胡人实在太多,但绝对不会给什翼犍的,平城以北还差不多。
想要地盘?自己去抢啊,梁王可以给你们名义。
“监军勿要多问。”王雀儿说道:“有些机密之事,泄露了恐引发动乱。”
庾泽闻言,心下有些不爽。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情。王雀儿这话,相当于回答他了,自然不会再追问。
他抬头看了看桑干水南岸,一座土城正在兴建。
建城之人多为乌桓老弱妇孺,伐木挑土,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