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昏天、黑地。从北军营地返回太子宫的路途,刘据走得无比艰辛。没能说动任安,刘据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了。虽然手中仍有几万人马,但他已然失败,城外的父皇刘彻已经聚集起十几万的兵马,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十几万军队杀进长安,他刘据失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失败后呢,父皇会怎么处置他呢,杀了他?灭了他的一家?还是诛灭整个太子宫?应该会吧,父皇可不是个会留情面的人。唉,后悔呀,要是当初忍下心中怒火,不杀韩说和江充就好了,至少不会成为反贼。可是不杀韩说和江充,他们就会放自己一条活路吗?一家人真的能逃过一命吗?刘据骑在马上,想着这些问题,只觉得心中悲凉万念俱灰。
夜晚的长安城街道,一片安静,所有沿街的酒楼茶肆以及民居宅院的灯都是熄的,似乎里面人们都睡了,然而仔细去听,却依稀能听从每间屋子传出来到窸窣的人语声。
沉沉的夜幕中,刘据带领的两万多的囚徒军走着,尽管每五个人就有一个人举着火把,然而与他们面前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相比,这几千支火把依旧显得如萤火虫般微不足道。
囚徒军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一支哀兵,一支没有前途的哀兵。上至领头的太子,下至身为兵卒的囚徒们,他们都已对未来绝望。他们只知道现在要做的是回到太子宫,至于回到太子宫之后,他们该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也许回到太子宫后就立即对城外驻军发起突围,可那样无异于送死。也许回去后就立即解散,可解散之后他们又能去哪儿?长安城已被包围,他们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等死。
正当这段路途即将结束,囚徒军走到长乐宫西阙附近的街道时,突然在一个交叉路口处飞出了数百支火箭,紧接着便有一大股军队窜了出来拦住囚徒军的去路。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这支军队的前列有一人开口道。刘据一看,那说话之人他无比熟悉,正是他的死对头、这半年来一直与他作对的——丞相刘屈氂。
“别来无恙,刘丞相!”刘据也打招呼道。
“还认识就好,还不快跪下乖乖投降,殿下要是投降的话,我还能求陛下赏你们搞个全尸,且不株连你们的家人!”刘屈氂微笑着说道。
“哼,我刘据宁愿死也绝不向你投降乞命!”刘据咬着牙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屈氂听了没有回应,只是轻蔑一笑,转过头对身后的将士下达命令道:“杀,狠狠地杀,杀光这帮反贼!”他的话一落音,身旁的将士立即拔出刀剑冲了出去。刘据也没犹豫,拔出佩剑,领着囚徒军也冲了过去。双方的军队一接触立即展开了厮杀。兵器碰撞之声不绝入耳,喊杀声惨叫声亦是连连,整条街道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刘屈氂此行麾下的士兵有十万之众,与刘据的囚徒军相比有明显的人数优势。刘屈氂对双方的势力十分了解,他本料想这场仗打到天明就会结束,刘据的囚徒军届时必然会支撑不住而四散溃逃。然而情况却出人意料,天亮时刻,囚徒军非但没有溃散,反而愈战愈勇。刘屈氂感到奇怪,派人去探查才得知原来就在双方激战正酣时,刘据的囚徒军中来了生力军。太子少傅石德原本在太子宫中等刘据归来,刘据的囚徒军与刘屈氂的大军半路相遇时,有人跑出去给石德报了信。石德得知消息后,知道仅凭囚徒军的势力根本抵挡不了刘屈氂太久,便领着太子宫内所有的下属去敲长安四市里老百姓的家门。
“百姓们,太子殿下看不惯江充等奸臣胡作非为,所以杀了他,才招致陛下的误会。陛下如今派刘屈氂率军攻打太子,太子危在旦夕。我石德恳请大家出来帮帮太子,只要打败了刘屈氂,太子就会亲自去面见皇帝,向他说明自己的冤屈!只要冤屈明了,太子死而无憾,求大家了,帮帮太子吧!”石德每到一户人家门口都这样喊。刘据素来待人宽厚,监国期间施行了不少仁政,长安四市的百姓们平日多多少少都受了他的恩德。此时听了石德的话,知道太子正处危难中,急需帮助,便纷纷拿起自己平日称手的工具出门跟着石德一起直奔未央宫西阙的交战地而去。这群人一路走,一路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叫门,等到达战场附近时,竟有五六万人之众。这些人虽然没有打过仗,手中战斗用的武器更是棍棒、扁担挑子、菜刀砍柴刀等不能称之为兵器的普通的工具。可他们为人朴素,都怀着为太子报恩的心态来,都是豪情万丈毫不畏死。原本势头正盛占尽上风刘屈氂麾下众军被市民大军这一番冲击,竟连战连退,有些支撑不住了。
刘屈氂原本在后方观战,见此情状,顾不上颜面亲自披甲上阵才止住了败退的势头。随后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战斗逐渐进入胶着状态。
在建章宫坐镇的皇帝刘彻一直在等待着刘屈氂的战况,他原以为刘屈氂领十万之军出击,这场叛乱应该很快就会平定,哪知却迟迟等不来刘屈氂胜利凯旋的消息。
“丞相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刘彻终于是按捺不住了问道。
“还没有!”马何罗小心翼翼地说道。马何罗原本是羽林郎,上次出使长安之后,即被刘彻提拔为了侍郎,和金日磾霍光等人一道服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