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大人,白知府那边派人前来询问,今日还去河坝上巡查吗?”林燕湘从外大步走进,站定在立于窗前的池梨身后询问。
窗户大开,清晰映照出窗外大雨滂沱的景象,池梨目光落在那朦胧雨幕上,声音格外干脆利落:“去。”
“那我这就去回复白知府。”
林燕湘转身出去,而池梨也自行去去了蓑衣与斗笠套在身上,那么大的雨,光是撑伞可没用,且还影响行动。
她走出白知府暂时安排给他们居住的府邸,就见外头停留了几两马匹,白知府带着几个下属正等候在那。
“那么大的雨,白知府怎么还亲自前来?您只需派遣两个熟悉河坝的下属过来带路即可,本官可以自己带着人过去巡查,白知府掌管一府,日理万机,本官等人却是不好过多打扰。”
池梨嘴上说着客套话,行动间却依然利索地翻身上马,随行的林燕湘等也动作整齐划一地骑在他们带来的战马上,做好随身护卫的工作。
“河坝防护关乎我岷府百姓安危,身为知府,本官也是极为关心,无论在忙,也还是去看一看的。”
白知府说的是真心话,他其实心知肚明这岷府河坝就是个豆腐渣工程,每年汛期都提心吊胆地担心其崩塌,以致洪水泛滥,民不聊生。
只是以前朝廷派来的官员都禀承着逃过一劫的侥幸心理,见河坝无碍,就一心想着赶紧逃回京都,半点不愿意留在此地干些事实,有的过分些甚至还想留在此地捞点油水再走,对于那种人,白知府只能好生招待一番再将人送走,半点不期待他们能为他们岷府做些什么。
如今这位池大人瞧着似乎是个办实事的,连这大雨滂沱时,都还不顾危险,坚持要去巡查河坝,白知府就想着跟来看一看,若是确认这人真的有点能耐,那双方合作将这河堤好生修缮加固一番,也算是为百姓造福,同时也能增加他的政绩。
兴许说不好他还能借此将功抵过,免受责罚呢?
也就是由于地区遥远,导致白知府对池梨身份打探不清,否则若是知晓她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以他的性格,说不得就要厚着脸皮凑上来讨好讨好。
不过若是如此,那恐怕不仅不会得到池梨的好感,还会让她心生不喜。
池梨还是更欣赏那些愿意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员,所以其实白知府现如今的态度,就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双方都是要办正事的,所以也没废话,在做好出发准备后,便策马扬鞭,一路想着岷府河坝疾驰而去。
岷府多山,并无主要大河大江流经而过,也不临海,但其水源也极为丰富,就此原因就在其山上有多处山泉溪流流淌而下,其中有一道水源最为充沛,水流也最为激烈的河道,几乎每年汛期都会涨溢到决堤,从而引发洪涝灾害。
本地百姓对此受苦良多,直到十几年前,朝廷派遣信王下来进行水利工程建设,耗费两年时间,在那条经常决堤的溪流周围多加了一道防洪堤坝,这才暂时解决了问题。
实话说,由于这事,信王在当地百姓中名声甚至还不错,可这些百姓们却是不知,当年朝廷拨款十万来修建这条堤坝,还预计其需要耗费三年完工,结果最终信王只花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银两就办完了事,还缩短了一年工期,最终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子的,知情的官员心底都明白。
这堤坝坚持到现在还没塌,大家都挺惊讶的,但想来如今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不然女帝也不会让池梨带那么多钱过来,这都够重新再修建一条堤坝了。
池梨本来就对信王修建的堤坝没啥期待,可来到实地现场勘察之后,她才惊觉,这堤坝居然比她预想的豆腐渣还要豆腐渣。
周围人偷眼瞧着池梨漆黑的脸色,没人敢吱声。
他们也是没料到居然那么巧,在他们刚到堤坝上探查没多久,其中一处位置就像是突然承受不住暴雨的击打,而碎开了一小块口子。
露出了里头用于填充的枯枝烂叶来。
且经历岁月的腐蚀,这些枯枝烂叶好些都烂掉了,使得那堤坝看似坚硬的砖石外壳下,内里却完全是空的。
如此脆弱的堤坝,如何能够防御得住凶猛的洪水?
似乎在应和他们的话,堤坝又破碎了一处,丝丝缕缕的水流通过此处破口不断灌入那中空的内里,过了没一会儿,就从另一处破口冲出了更多的枯枝烂叶。
池梨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恐怖了。
她原以为就算信王再怎么偷工减料,至少也会在堤坝内部填充碎石沙子,再不济也是些泥土什么的,最差最差也就是拿稻草填进去应付了事,完全没想到这人为了捞钱,心黑得半点没处干净的,居然随便弄点枯枝烂叶糊弄了事。
因为连大量收稻草也是要钱的是吗?
气到已经无话可说的池梨甚至都觉得女帝当初干脆利落地斩了信王,实在是对其太过慈悲了,他这罪行,就算是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然而事已至此,再气也没用,大雨还在不断落下,凭池梨观天象的本身,她能看出这场雨短期内必定是停不了的。
而河里的水位已经在不断上涨,这一回,这河堤很可能真的会坚持不下去。
“白知府,您那里有整个岷府的地舆图是吧?”池梨扭头严肃询问白知府。
白知府点头:“是,那地舆图就存放在府衙里,池大人若是想看,得随本官回去府衙才能看见。”
地舆图是相当重要的军事战略物品,不能随便给人观看,更不能被泄露出去,若非池梨是钦差大臣,她这个要求也是不被允许的。
但也正因为看出池梨的态度,白知府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忍不住试探地问:“池大人是觉得,今年的河堤……撑不下去?”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池梨指着天空道:“不瞒白知府,本官懂得看一些风水气象,看得出这一场雨,恐怕没个五天五夜地停不下来,且雨量还会越来越大,届时,如此多天水积压下来,就凭这条填满了枯枝烂叶的堤坝,您觉得……它能撑得住吗?”
白知府听闻此言,脸色当即一变,立马扭头厉声吩咐下属:“你们几个,立刻去通知附近乡县百姓,全部紧急撤离,尽量都到高处去。”
“是。”下属领命而去,白知府又回头看向池梨,目光热切:“池大人既然问本官要地舆图,那必定是有解决之法吧?”
“本官是有一法,若是能成,不仅能暂缓本次汛期灾难,兴许还能借此利用洪水之力冲开那座挡路巨石,以此通开岷府与外地的通道。”池梨说:“但本官对岷府地形不够了解,尚且不知此法究竟能不能行。”
“岷府地形,本官了解,池大人想知道何处地形?”白知府强压着激动问。
池梨闻言,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递给白知府:“劳烦白知府将此条河流到那挡路巨石附近的地形全都画出来,越详细越好,就在地上画,被雨水冲糊了也没关系,本官能记住。”
可能是池梨话语里的笃定与自信给了白知府信心,也可能是如今情况危急,他根本没什么时间思考,所以几乎是在得到吩咐的瞬间,他就接过池梨手上的树枝,蹲在地上直接画起附近的地舆图。
林燕湘等人自觉背过身不去看,即便是这种在雨里看似乱比乱画,完全显不出形状的地舆图,也不是他们能够看的。
而池梨则发挥了其超强记忆力与空间构造能力,沿着白知府的笔画,在脑中构建出一副3D地形图,并一一对应她之前亲眼所见过的真实地形。
其实在来的路上,池梨就已经勘察过具体地形了,她不禁知道这条河流距离那被巨石挡住的人工山道极进,且它们彼此还形成了下坡趋势,若是河流决堤,被大水淹没的不仅是岷府各地,还有那条山道。
而山道尽头,则没有什么人烟,且其不远处就有一条大河流经,若是她的计划能成,那么那颗被水流冲出去的巨石不仅不会砸伤人或建筑,那些连带着一起被冲出去的水也能顺利汇入大河,并被带着一起泄入大海中。
在这个过程中只需要一点点运气加成,应该不会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池梨一边在心底构思完善着那个看似异想天开的计划,一边设想着他们要如何将其落实。
待白知府画好了地舆图,心中已经有了底的她立刻安排起来:“林千人长,劳烦您带领士兵们去前方山坡中央,挖深其沟壑,白知府,劳烦您多安排些人,将此地,此地,还有此地的凹陷处堵住,坚决不能让一丝水流泄露,另外,你派一个人拿着我的令牌去岷府驻军守地,让那边调一辆投石车来……”
池梨的计划其实很简单粗暴。
这条河的决堤肯定是避免不了的,那么还不如将河里的大量水流疏导到别的地方去,避免冲垮百姓们居住的区域,顺便还能将其利用起来,引导大批量水流灌入那被巨石堵住的狭长山道,依靠水流巨大的冲击力把那颗巨石冲开。
正好那挡路巨石整体呈圆形,只是太大了,才以人为之力无法推动,可若借助自然之力,也并非不可为止。
实在不行,大不了池梨偷偷做个弊,顶着被此界天道反噬的危险利用灵力操控水流,保障这个计划的顺利实行。
所以说到底,她不过是仗着艺高人胆大才敢如此冒险行事,不然换了谁,都是不敢如此施为的。
雨还得下几天,河堤也不会一时半会儿就被冲塌,趁着这个时间,整个岷府几乎是被紧锣密鼓地动员起来,百姓们接受府衙的劝说,暂且携带着贵重物品挪到高处去避难。
这边多山,高处不难找,随便找座山爬上去就行了,甚至有些百姓还在山上有亲戚居住,就干脆投奔山里亲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