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垵县是个不算很大的县城,常住人口不过五六万,其中池家在里面就已经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裕人家,更别提池父还开着县里唯三的私塾之一,多年来更教出不少于科举一道上有所成就的学子,其中光是举人就有五位。
至于那唯一的一位进士……
不提也罢。
因此,池家在县里名声很大,大多数人家或多或少都认得他们,更认得池家的马车。
下午见池家马车猛地一下冲出城,过了会儿又溜溜哒哒走回来,不少人都面露疑惑,有那八卦点的忍不住询问周围的人。
“这池家赶着马车那么着急出去,是要去接什么人?”
“你忘啦,前几日不还听说池家夫人带着女儿去娘家探亲回来了吗?可能池秀才就是赶着去接妻女的吧。”
“哦哦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算算时间,也确实是今天到。”
被旁人一提醒,那好八卦的人才恍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顿时打消心底疑虑,转而跟人继续聊起天来,还是继续说着池家的事,只是聊着聊着,关注点就歪到了别处。
“真羡慕池家夫人,这么多年也就只得这么一个闺女,也没个能传香火的儿子,却还能得池秀才一心一意的对待,若换作其他人家,兴许早纳了七八房妾室,再不济,也得从旁支亲戚那过继个小子过来。”
“所以说池家家风好啊,若非他家没儿子,我高低得把我闺女给嫁进去。”
“活儿不见干,想得到挺美,就算人家真有个儿子,就凭你家这样的,人家也是看不上吧。”
旁边的人啐了那异想天开的人一口,倒也不是说她家闺女有什么不好,主要大家都只是县城里的普通百姓家庭,与池家家世上还是有些差别的,人闺女哪怕美得跟天仙似的,也确实配不上那莫须有的池家子。
至于那池家真实存在的闺女,大家却是不去议论的。
人姑娘家家尚未出阁,他们这些路人是不好去议论的,免得坏人名声,又不是那心肠歹毒的恶人,双方更没什么矛盾,相反,池家还是县里出了名的良善之家,不少人都曾受过其几分恩惠,心底不说感恩,那也是尊敬的,所以一遇上人家有什么事,也都会自觉帮忙维护一二。
要说池梨的逃家行为真的没人察觉到吗?
那也不见得,只是知情者闭口不言,不知情者不去探究罢了。
且贺家子一朝高中,就举家消失在县城里,大家又不是瞎子傻子,那么几个大活人消失不见还是能瞧见的,而池家与贺家间的婚约是已经过了明路的,稍有了解的人都知晓有这么一回事,结果现在……
“说那么多干什么,手里头的活儿都做完了吗?散了散了。”
人群一哄而散,似乎刚刚聚一起聊天八卦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马车里。
附身后逐渐提升的五感让池梨隐约听见了外头路人的小声议论,她心底默了默,突然觉得就算自己不与父母诉说贺学汌的陈世美行为,他们应该也能自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都过了那么久了,哪怕古代消息再怎么滞后,那新科放榜名单也该传到这边来了。
由此往里再细想一下,说不得原主父母比原主还要更早地得知贺学汌高中进士,转头另娶高门女的事。
要知道当初曾在池秀才私塾里开过蒙读过书,又参加了这一届科考的举子可不仅仅只有贺学汌一人。
池秀才若是有心,只需要修书一封去问问,自然能得知贺学汌的科考成绩,说不准连人家直接被高门贵女看中,榜下捉婿的事都给告知了。
只是作为父母,他们深知女儿对贺学汌的痴情,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她道出真相,只能尽量先把人拘在家里,想着从长计议,慢慢再把这件事透露给女儿听,没想到这孩子先自己按耐不住逃了家,千里迢迢上京寻情郎,结果落了个心碎投河的下场。
池家马车带着一家三口堪称招摇过市地一路抵达池府门前,然后又在路人有意无意的围观中,一起下了马车,全须全尾地回了家。
那些看见池梨跟着父母回来的人转头就帮忙将这事宣言出去,更坐实了池家女儿前段时间不过是跟着母亲回了趟娘家探亲,这才许久不见人影的传闻。
不论真假,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大家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直到走进家门,一家三口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
“梨儿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我们先吃饭,吃完你再好好回屋休息。”
心疼女儿一路的舟车劳顿,许氏一进门就招呼着让人摆饭,有什么事,也得先把孩子的肚子喂饱再说。
看得出来,家里的饭菜在爹娘出门前就已经命人备好了,这会儿一得到令,仆从们立马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端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池梨都有点被惊着了。
“这么多?”
池家富裕,但也仅限于在这小县城里,所以一般家里吃饭也不会这么奢侈,顶多桌上也就比寻常人家多一两个肉菜,好上几分罢了。
结果今日桌上摆着的菜肴都堪比大宴宴席了,也难怪池梨吃惊。
“不多不多,只要我儿平平安安,就是要天天这么吃也行。”许氏瞧着明显瘦了许多的女儿,那眼里的怜爱与心疼是怎么也止不住。
“天天这么大鱼大肉的我不得胖成球。”
笑着开了句玩笑,知道母亲现在正处于母爱大爆发的时候,池梨也不跟她逆着来,当即就拉着父母坐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池梨也没有听母亲的话回屋休息去,而是跟着她爹娘一起进了书房,三人驱散下人,躲在里面听完了池梨这一路以来的所有经历。
池梨的转述是真的毫无保留,她甚至连原主跳河这事都给说了,这样虽然会让父母担心,但她觉得,若是瞒着,那对池家爹娘而言更是残忍。
他们总得知道自己女儿真正经历了什么。
只是故事里的池梨最终没有死,而是在临死前突然意识到生命的重要性,想到了家中已逐渐年迈的双亲,最终大彻大悟,抛开那份伤透了她心的感情,奋力自救,最后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活了下来。
“贺学汌那厮,简直欺人太甚!”
池秀才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气得脸色涨红,怒火中烧。
许氏更是又心疼又后怕地抱紧女儿,眼泪都给吓出来了,只差一点,她这宝贝闺女儿就再回不了家,得永远葬身于那冷冰冰的河水里,这让她这当娘的怎么能受得了?
虽然他们夫妻俩早知道女儿出去这一趟必定会受苦良多,但也没想到孩子差点被人欺负到没了命,这不禁让他们恨毒了贺学汌,连带着也恨上了整个贺家。
若非那一家子跑得快,他们必定得带着人打上门去,为女儿讨个公道。
“爹娘,伱们莫气,为了那些个忘恩负义之人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这一遭就当是女儿的劫,渡过去了,看开了,也就算了,至于那姓贺的,他今日做尽了恶事,他日必会遭报应的。”
担心池家爹娘气坏身体,池梨连忙哄着他们道。
夫妻两人听进了女儿的哄劝,倒是稍稍顺了点气,但也更加心疼孩子。
说什么遭报应,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如今那贺学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贫家子,人家早已改换门庭当了官老爷,还有个高门岳家,远不是池家所能对付得了的。
哪怕池秀才穷尽一切,恐怕也只能给人的仕途添点儿堵,真正要达到报复目的是不大可能的,这就是这个时代阶级间的巨大差距。
除非池秀才能突然一鸣惊人,以中年之龄一路高歌猛进考中下一科进士,同样当上官,说不得还有点可能狠狠给那姓贺的陈世美一个教训,不然他们池家的宝贝闺女还真就只能白白被人欺负一遭。
很难说池秀才那么气恼,是不是也有对自己不中用的自责。
“老爷,难道我们真就没办法为我们梨儿讨回个公道吗?”虽然理智上已经接受现实,但看着怀里瘦弱的女儿,许氏还是有些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