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川在成延的办公室里徘徊不去,似乎有满腹心事想要倾诉。成延心里清楚,新川必定有所求于他,而且自己也大概知晓对方所为何事,但却无法回应。毕竟如今村山矢一对他避而不见,甚至连今日收到的电报都是直接发往新川处的。在此情形下,成延又能给新川何种承诺呢?换个角度看,此次成延无法返回濑川,实际上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新川,因为这意味着成延错失了与村山矢一交流的宝贵契机。
当然,对于成延当前的困境,新川并非全然无知,否则方才也不会替成延打抱不平了。然而,那番话与其说是对成延表示同情,倒不如说是在讽刺成延此刻犹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遑论能够给予新川多大的帮助了。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上午悄然流逝,直到小南站在门口,轻声呼唤新川去接听庄深大佐的来电,他才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成延的办公室。
今天的哈尔滨站显得格外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成延亲自出面处理。这种宁静对于成延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毕竟如今的车站已经步入正轨,各项事务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货仓那边有专门的人员看守,满铁旗下的各个会社也在保证着各类货物的正常运作。在这样一个秩序井然的环境下,想要在哈尔滨站引发事端确实并非易事。然而,正是这份表面的安宁,让成延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深知,越是风平浪静的时候,越容易隐藏潜在的危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熬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处于亚洲极东地区的哈尔滨相较于大连来说,天色会更早暗下来,大约要提前一个多小时。此时刚进入九月,五点钟过后天空便逐渐变得昏暗。今天,成延计划前往马迭尔宾馆,因为那里有丁文东发出的一份邀约。
说起这个丁文东,他和成延可算是老相识了。他们曾一同走过许多地方,从哈尔滨到济南,再一路抵达上海,可以说是“患难之交”。如今的丁文东不仅是明石家的乘龙快婿,同时也肩负着卢家在哈尔滨产业代言人的重任。在当地的货运站,他拥有数个专属于自己的仓库。
然而,由于各种机缘巧合,要么是丁文东返回关内,要么是成延深入到夹皮沟,自上次成延回归哈尔滨以来,两人一直未能碰面。所以,此次会面对于他们而言意义非凡,算得上是二人阔别后的首次重逢。
“村山君,没想到我们再一次见面,都要叫你村山君了,这世界变化还真是实在太大了啊。”此次盛宴令人始料未及之处在于,丁文东身旁竟然陪同着卢家的次子——卢守全。然而,经过如此众多风风雨雨之后,可以明显察觉到这位卢二公子已今非昔比,他显然成熟了不少。曾经浮现在他面庞之上的那股酒色之气已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刚毅与坚定。仿佛岁月的磨砺和生活的洗礼让他脱胎换骨,展现出一种崭新的气质。如今的卢守全,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沉稳自信的风度,让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卢兄也在,上次见到玉旨老先生,他还在叹气呢,觉得……”成延看似不经意地提及了玉旨一家,他深知这一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但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他心里清楚得很,以卢守全的智慧与洞察力,想必早已洞悉了玉旨一郎真实的死因。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卢守全或许也已不再执着于将父亲的离去归咎于玉旨一郎身上。然而,成延还是决定用一种尽量委婉且不引起冲突的方式,向卢守全透露了一些关于玉旨一郎之死的细节和背景信息。
在这个过程中,成延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既不过分强调自己的观点,也不急于让卢守全接受事实。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让卢守全自行思考、判断。毕竟经历了父亲过世,姐姐逃亡关内,卢守全自己也成为了组织的征取对象,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成延明白,有些事情需要时间去消化和释怀。他希望通过这次坦诚的交流,能够帮助卢守全放下过去的包袱,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同时,他也期待着未来能与卢守全建立起更深厚、更真挚的友谊。毕竟,人生漫长,还有很多值得共同经历和分享的故事等待着他们去书写……
“多谢玉旨先生的关心,我现在很好,父亲的葬礼虽然大哥大姐没办法参加,好在还有哈尔滨各界同仁的帮助。”卢守全的话语间显得老气横秋的,但这不正是他经历一番风雨后的现状吗。
“好了,我们就不谈这些不痛快的了。”丁文东是明石家的女婿,所以说起话来要随意得多。“这一次卢先生有一批棉布要运到兴安,但那个地方属于事件多发区,需要得到宪兵队的签字。”事件多发区这个词不知道是那个日本军官发明的,明明说抗联根据地就行了,还这么纠结。
对于卢守全要运棉布这件事,成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关静珊就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他,并明确告知他这批棉布是为了支援抗日联军而准备的。不仅如此,连那张至关重要的签字单,此刻也正安静地躺在成延的办公桌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