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宇文宣的判决还没有下来,宇文元朔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朝了,都是穆文林代为召开朝会。
对于陛下会让宇文宣流放,还是直接处死,群臣都猜测纷纷。
朝会之后,穆文林又被召进宫中。
“陛下!”
寝宫,穆文林看着坐在龙床上的宇文元朔,躬身道:“局势已经稳定了,一些在逃的犯人,也大多被抓捕归案。”
“咳咳咳!”
宇文元朔咳得很厉害,他几乎是要将体内的内脏都一并咳出来了,现在他只觉得自已身体很不好,即便是太医院已经开了许多药,但始终不见好转。
龙床边设了火炉,明明还只是初秋,天气并没有冷到要取暖的地步,但宇文元朔就是没由来的觉得浑身一阵冷意。
待咳了好一阵,宇文元朔总算是缓和了一些,挪过目光看向穆文林,道:“秦氏那边怎么样了?都已经缉拿归案了吗?”
相比于那些在逃的犯人,皇帝总是更在意那些世家大族的,他们在大衍扎根太久了,久到足以让他们的势力触及大衍的各个阶层,便是连朝堂上都有世族的身影。
如今想要将他们拔除,必然会受到反抗,这是宇文元朔所担心的。
穆文林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他宽慰道:“陛下放心,臣第一时间已经让皇城司的人前往缉拿,秦氏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们掀不起风浪。”
听到这话,宇文元朔的眉头平缓下来,欣慰的点了点头:“有爱卿这样的肱股之臣,是朕的福气,是大衍的福气,这些事情交给你处理,朕才能放心。”
“为陛下分忧,报效国朝,本就是我等做臣子的责任,陛下又何须言此?”穆文林摇了摇头道,旋即又说:“不少朝臣都在尽心尽力的做事,他们也都是大衍的肱股之臣,非臣一人之功。”
宇文元朔微微颔首:“朕知道,等事情尘埃落定,朕会嘉奖他们,不过爱卿也无需推功他人,朝堂能稳定下来,你功不可没。”
穆文林没有再接话,沉吟后问起了另一件事:“陛下,二皇子殿下要如何处理?”
按理来说,造反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死罪,即便宇文宣是皇子,依照大衍律法,也是要处死的。
但同时宇文宣又是陛下很宠爱的皇子,在封建时代,皇帝的个人意志始终凌驾于律法之上,即便是造反这种死罪,只需要他开口,也能赦免。
宇文元朔沉默良久,闭眼道:“二皇子行此等忤逆之举,实属大逆不道,然朕念他曾经还算仁孝,也有行有益国朝之举,便赦免他死罪。”
他睁开眼,看向穆文林,艰难的道:“贬为庶人,流放南疆吧。”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对自已的儿子,还留有一点点的柔情,不忍他死在自已的面前。
对于这个结果,穆文林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已经早有预料,他点了点头:“一切都由陛下定夺。”
“对了。”
宇文元朔忽然开口,对他问道:“苍家和顾府可有什么动静?”
穆文林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道:“回陛下,苍家在中秋那日遭受叛军围困,有府中护院守卫,倒是没有什么事情,这几日也不见有人外出,安静的很。”
“至于顾府……”
穆文林略做停顿,旋即说道:“顾川已经从诏狱内出来了,北蛮使者之事实为陷害,刑部重新审理之后,认为此事乃宁王府亦或二皇子陷害,目的便是以他与苍风等人,要挟背后的家眷,让他们在造反时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元朔闻言,默然片刻,道:“朕听说,那天晚上,苍舒月的亲兵拦住了宁王的叛军?”
“是。”穆文林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宇文元朔自然也就知道了,瞒不住。
“即便是没有安北侯,她的亲兵也有这等战力,真不愧是朕的安北侯,百人迎战三千叛军而胜之……”宇文元朔语气不明,口中轻声呢喃着:“便是禁军,也不过三千而已……”
穆文林默声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都是帝王的考量,不是他该想的。
宇文元朔又说道:“安北侯于此次叛乱中有功,爱卿可以帮朕想想,该如何对她进行赏赐,还有……咳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许久后才道:“南越局势已经稳定了吧?”
穆文林点了点头:“已经过了许久,南越想来已经彻底纳入我大衍的版图,陛下是想……?”
“既然局势已经稳定,那英国公也没必要继续待在那儿了,将他召回来吧,没有英国公坐镇皇城,朕这心里总是有些慌的。”宇文元朔说道。
他在南越,陛下您才会心慌吧……穆文林轻声应是。
便在这时,皇后也来了。
“陛下。”皇后穿着凤袍走了进来,看到穆文林也在,有些意外的的开口道:“相国也在?那臣妾稍后再来。”
穆文林施礼:“娘娘。”
“不用了,事情已经谈完了。”宇文元朔摇了摇头,对穆文林道:“有劳爱卿费心了,你且先回去吧。”
“臣告退。”穆文林行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收回目光,旋即走到宇文元朔身旁坐下,眼中满是关切:“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朕没事。”宇文元朔道,又问她:“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听闻陛下龙体一直欠安,又吃不下饭,便想着给陛下亲自下厨。”皇后回道,转过身从宫女手中拿起一碗汤来,柔声道:“陛下,这是臣妾亲自熬的汤,陛下尝尝看可合胃口?”
宇文元朔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些事情,交给御膳房的人做就是了,皇后何须亲自动手?”
“先放着吧,朕如今还吃不下。”
皇后闻言,将手中的汤放在一旁,宇文元朔又拉过她的手,说道:“裕儿可受到了惊吓?”
皇后摇了摇头:“未曾,只是他这几日时常来找臣妾,那孩子担心陛下的龙体,臣妾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应当是哭过几次的。”
听到这番话,宇文元朔总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叹了口气道:“还是裕儿更得朕心,不枉朕那般疼爱他。”
说着,宇文元朔笑着看她,轻声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做的很好,把裕儿教导成了一个很好的皇子。”
“陛下。”皇后摇了摇头,眼中含泪:“臣妾有罪,自宣儿小的时候便没有好好的教导他,如今才致使他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此事过不在你,是那逆子贪得无厌。”宇文元朔声音沉了下来,他目视前方,冷道:“朕给了他很多宠爱,这是其他皇子都没有的,朕希望他可以成为未来储君的左膀右臂,若是可以的话,朕甚至可以让他成为储君,坐上帝位。”
“可他辜负了朕的期望,一直和宏儿争斗,他们都想致对方于死地,甚至想造反夺位……咳咳咳!”
说着说着,他情绪激动起来,皇后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伸手轻抚他的胸膛。
“陛下切莫动怒啊,龙体要紧!”
宇文元朔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道:“朕还有一些事情要与皇后说。”
皇后目光轻颤,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凝重,点了点头:“陛下想与臣妾说什么?”
“第一件事,今后如果相国有什么命令,你要全权配合他,不得与他作对。”宇文元朔说道。
皇后微微一愣,道:“这……陛下……”
“你无需多想,只管听朕的。”
“是!”皇后不敢忤逆,只能点头应是。
“第二件事,今后不要再干涉裕儿的事情,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你不要为他做决定。”
皇后忍不住道:“陛下怎么会这么说?陛下在,他该是听陛下的,臣妾又怎么会替他做决定呢?”
宇文元朔沉默片刻,良久才说道:“第三件事情,倘若宏儿将雍州平定,将他召回皇城,谨儿也一样,时机你要自已把握,这件事情我也会告知穆文林。”
这不像是再说事情,倒更像是交代后事,皇后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眼含热泪,扑在他身上,哭着道:“陛下莫要这么说了,臣妾……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陛下一定会无事的。”
宇文元朔轻抚着她的头发,看着那黑发中掩藏的几根白发,叹道:“你也老了,还记得当初朕还是皇子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母后的寝宫里。”
“母后称赞你温婉贤淑,名门之后,将来定然是贤妻良母,是朕的贤内助。”
“母后没有说错,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稳定后宫,教导皇子公主,每一件都挑不出毛病来。”
说着说着,皇帝声音渐渐小了些,他将她的脸捧在手里,看着她的眼睛道:“皇后啊,你会怪朕吗?怪朕没有像寻常人家的夫君那样疼爱过你。”
“怎么会呢?”皇后含泪而笑:“陛下待臣妾很好,臣妾一直都很感激陛下。”
宇文元朔露出一抹笑容,替他擦拭掉眼角的泪,道:“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皇后坐直了身子,抬手擦了擦眼睛,起身告退:“陛下好好歇息,臣妾先告退了。”
等她离开之后,宇文元朔仰着头闭上眼,轻声呢喃着:“只是感激吗……”
……
白鹭书院,一辆马车停在了书院门口,穆文林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没有穿着相国的官服,只有一袭朴素的儒衫。
作为柳道州的学生,穆文林一直都以此为荣,他的老师是这大衍最德高望重的先生,是文道先师,一辈子为大衍建功立业,兢兢业业数十载。
将来,也是要在青史留下一笔的,穆文林始终以此为标杆,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