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江北连续放晴,夜间也不再那么潮湿阴冷,空气略略有了一点暖意,不过春寒依然使曹军士兵们难熬夜晚。
今晚,曹军大营内充满了躁动和不安,士兵们没有营帐,都用毛毯裹住身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没有人展示纸片,但所有人都在激动地谈论纸片上的内容。
纸片上的内容早已被人破解,其实就只有一句话,‘投降汉军,放汝归家,与妻儿父母团聚。’
没有人会怀疑汉王刘璟的诚意,早在九年前的赤壁大战后,刘璟便下令放回了近二十万曹军战俘,让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就算后面的战役,被抓的曹军战俘也在几年后便回了家,身上还有了一笔钱。
汉王仁慈待人的法早已深入人心,况且谁都知道,汉国税赋低,人人都有土地,虽然不敢奢望富贵,但起码能养家糊口,衣食无忧,强烈吸引着中原民众,也同样吸引这些士兵。
军官们也难以制止士兵们的聚集议论,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各自躲在帐中想着心事。
整个曹军大营除了主将于禁外,已经没有人再想为曹操卖命,军心已渐渐涣散。
于禁心情沉重,一个人在大帐内喝酒,他虽然表面上鼓舞士气,维持着曹军的希望,但他自己却没有多少信心了。
他比谁都清楚,军营内的粮食只能维持七八天,而曹真远在淮北,怎么也不可能赶来广陵救援自己,就算曹操知道自己被困之事,至少也要半个月后,那时军队早已粮尽。
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投降汉军,他目前还做不到,可如果全军覆没。他又难以向魏公交代,于禁处于一种对未来的茫然困惑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闯进大帐,惊恐地喊道:“将军,西营士兵全部倒戈投降了!”
“什么!”
于禁腾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五千人全部投降了吗?”
“没有全部,但剩下已不到千人。”
于禁捏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却有了一丝迷茫,其实这些他都应该想得到,汉军投出这么多纸片,这些纸片上的话比一万桶火油还有杀伤力,他明明知道会发生大规模逃亡,却没有去阻拦,不就因为他知道无法阻拦士兵的求生**吗?
于禁叹了口气,又慢慢坐了下来,神情无奈而沮丧,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问道:“其余大营情况如何?”
亲兵摇摇头,“卑职不知,只听了西营。”
于禁苦笑一声,不用他也想得到,应该差不多吧!
“将军!”帐外又有亲兵赶来禀报,气喘吁吁道:“北营和东营有大量士兵叛逃,徐将军和马将军也投降了汉军。”
于禁不再惊讶,就算士兵全部跑光他也不会再震惊,他知道大势已去,他该考虑自己的去路了。
低头沉思片刻,于禁忽然站起身道:“把我的亲兵全部找来!”
于禁的亲兵有三百人,都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这时有士兵牵来了三百匹战马,还有酒肉和粮食。
于禁看了看天色,已经三更时分了,他对众亲兵道:“天亮之前我们如果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大家饱餐一顿,每人再带一斗米,我们趁夜冲出去,不管谁冲出去,都要去邺都汇报实情,大家记住了吗?”
众人轰然答应,各自取了酒肉,饱餐一顿,又束紧盔甲,带上长矛刀弓,于禁翻身上马,对身后三百骑兵喝道:“跟我冲出去!”
三百骑兵骤然发动,向西北方向冲去,于禁早就发现这一带守军不多,似乎刻意留下了一个缺口,他怀疑这就汉军故意给他创造机会,让他离去,然后两万曹军群龙无首,只能投降。
此时山岗千上万人,曹军士气已经完全崩溃了,一路上不断听见有人大喊:“不要放箭,我们来投降!”
很多声音都于禁熟悉的部将,他心如刀割一般,一言不发,纵马疾奔,三百骑兵虽然不多,但从山岗上冲下,那气势依旧如一条气急败坏的黑龙,但出乎所以人的意料,他们没有遭遇死亡的威胁,甚至连不友好的喝叫声也没有听见,他们径直从西北的缺口冲了出去,没有任何士兵阻挡。
当冲出缺口的刹那间,于禁的心中忽然有一种懊恼的念头,他不应该早点率领大军突围,或许还能保存大半的军队,但这个念头只一瞬而过,理智告诉他,汉军可以容忍他们三百人逃走,但绝不意味着也会容忍他的军队突围。
尽管前方依旧一片黑暗,但死亡的阴影已经在他们心中消失了,三百骑兵快马加鞭,向西北方向旷野里疾奔而去,马蹄声渐渐消失了。
建安二十二年春天,两万曹军在广陵郡向汉军投降,主将于禁则趁着汉军的‘防御空档’,率三百亲兵逃走了,没有了主将,最后的数千士兵也放弃了抵抗,在天亮时向汉军缴械投降。
甘宁随即率军南下,广陵太守周鲂已感觉到孙权并没有捍卫广陵的意志,心灰意冷之下,遂开城向汉军投降,汉军兵不血刃地占领江北的重镇广陵县。
甘宁随即部署军队,他将三万汉军和五百艘战船部署在长江北岸,从历阳到广陵,设立了三座水军大营,至此,原本属于江东的广陵郡,也被汉军从曹军手中夺回,归属于汉国,对于江东,汉国在江北的驻军就像压在他们头顶的巨大石块,令他们难以喘息。
他们就像被威胁的可怜小动物,只想着蜷缩回窝中,可他们的窝中也有一根令他们更加害怕的毒刺,那就太湖中汉军战船。
。。。。。。。
诸葛瑾在甘宁占领广陵郡的次日抵达了濡须口,汉军的大营并不在他们苦苦战斗了一年的合肥,而在濡须口,夺取了合肥和寿春,他们都归心似箭了,包括汉王刘璟在内,他已经在合肥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他该回家了,濡须口就他们回家的***。
诸葛瑾被士兵领上汉军的主船,一艘五千石的巨大楼船,在二楼船舱内,刘璟正伏案给家人写信,这时,士兵在舱外禀报:“殿下,人带来了,在一楼客舱等候。”
刘璟放下笔,收起了家信,点点头笑道:“去把庞军师也请到客舱!”
不多时,刘璟来到了客舱,此时庞统正陪同诸葛瑾话,见刘璟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诸葛瑾上前深施一礼,“诸葛瑾参见汉王殿下!”
“原来诸葛公,我们好几年没见了,请坐!”
刘璟客气地请诸葛瑾坐下,又让人上茶,刘璟又笑眯眯道:“诸葛公听广陵郡发生的事了吗?”
诸葛瑾心中一怔,他不明白刘璟怎么会主动提起广陵郡之事,他也不好否认,只得点了点头,“也有所耳闻。”
“那诸葛公认为广陵郡应该属于谁?”刘璟又问道。
“我认为广陵郡属于江东,不仅官员吴侯任命,就连驻军也江东军,当然,现在或许不了,但殿下不能否认它原本的归属。”
刘璟笑着摇了摇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莫广陵郡,就算江东也大汉王朝的疆域,吴侯不过受朝廷之托,替天子管辖江东罢了,难道不吗?”
诸葛瑾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殿下一定要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但公道自在人心,殿下强占了广陵郡,否符合道义,我想天下人自然会评判。”
刘璟呵呵一笑,“如果朝廷任命我刘璟为广陵太守,那否有公道了呢?”
“我刚才了,公道自在人心!”
刘璟脸上笑容消失,点了点头道:“看来一定要让江东主动申明放弃广陵,才符合道义之举,我想诸葛公此次前来,不就想和我谈论此事呢?”
此时,再傻的人也会明白刘璟的意思,他的意思希望江东主动承认广陵郡归属于汉国,可以用别的条件交换,当然,这个条件就太湖驻军问题,一般人都会这样认为,也会认为个好买卖,用太湖撤军来换取对既成事实的承认。
不过诸葛瑾却很冷静,他知道刘璟绝不会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套死,刘璟引导他的思路先向广陵郡方向走,或许就想在谈太湖驻军之前,先解决广陵郡的归属问题。
诸葛瑾摇了摇头,“我来见殿下并不为了广陵郡之事,坦率地,广陵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不很清楚,所以也无从谈起,这次我来见殿下,受吴侯委托,想和殿下谈一谈太湖驻军问题。”
刘璟见诸葛瑾丝毫没有上当,没有被自己的言语所惑,也不得不暗赞诸葛瑾的冷静和理智,沉吟片刻,刘璟又笑问道:“不知诸葛公有多少决定权?我计划明天就返回长安,如果今天决定不了,恐怕就要烦请江东派使者去长安谈了。”
“我有一定的权力,只有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我可以代吴侯做出决定,但如果殿下漫天要价,那恕我也无能为力。”
“什么叫漫天要价,我从来不会开出不切实际的条件,而且我只要开出条件,我就不会再更改。”
刘璟语气很平淡,但平淡的语气中却充满了霸道和强横,也就,江东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不用再谈,要么就只能接受他刘璟的条件。
诸葛瑾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只得无奈地问道:“我愿听一听殿下的条件。”
刘璟这才缓缓道:“汉军会从太湖撤走九成的水军,剩下的一成水军会驻扎在西太湖的阳羡,为了这次撤军,江东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江东不得再造战船,也不得利用造民船的名义私造战船;第二,江东必须承认广陵郡包括在汉曹停战协议内,也就必须要公开承认广陵郡归属朝廷,而不属于江东,就这两个条件,江东几时办到,我就几时从太湖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