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驶过林间小路,车轮压过落叶泥土,发出‘嘎吱’轻响。
许浅素盘腿坐在车架前的露台上,斑驳的树荫片片自他的脸庞上掠过。
他倚靠着车厢,握着钢笔,一笔一画在宝可梦研究笔记上记录着近来的经历。
不过倒也算不上日记,大部分还是人文景观,地理环境,宝可梦生态等。
何况他手里捧着的可不是日记本,是宝可梦研究笔记!
虽然其上大部分都是些‘玛俐小姐很可爱’之类的话。
林中幽静,空气清新,阳光和曦,只有车架行进的‘嘎吱’轻响与许浅素笔尖掠过纸张的‘沙沙’声。
索罗亚用小爪子趴在许浅素的肩膀上,自他的背后露出小脑袋,盯着他手里的研究笔记看。
倒不是它不想趴在许浅素的怀中……小袋兽已经蜷缩着身子,枕着自己胖乎乎的小尾巴,趴在许浅素的大腿上呼呼大睡。
这些天可把她累坏了,方才又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自是疲惫不堪。
而且她这般年纪的小袋兽,本就该整天蜷缩在袋兽妈妈的口袋里乐乐呵呵……她没有妈妈,但许浅素的大腿与臂弯等地方,也是令她舒心的温暖地方。
六尾则趴在许浅素的腿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六条蓬松可爱的大尾巴微微耸立,在空中轻晃一下,便盖在自己的身上。
奇鲁莉安不在,都没谁能和她争宠……
而这些天许浅素大部分时间都抱着索罗亚,如今小袋兽回来了,想必就该经常搂着她……两个都是小孩子,六尾便是心有不满,也不会与它们计较。
藤藤蛇则坐在车厢之上,宛若俯视领地的女王,眯着酒红色的大眼睛,享受着阳光拂过身旁的舒适感。
不多时,许浅素放下笔,合上宝可梦研究笔记,旋即又拿出地图,指尖顺着地图上的道路,掠过一处处城镇。
赤日已死,许浅素在洗翠再无敌人……也便可以集中心神去搜寻奇鲁莉安的踪迹。
他们如今身处黑耀原野最西方……
许浅素的指尖自黑耀原野向北缓缓摩挲而过,随后点向天冠山,再顺着天冠山向东滑去,下山……最后指尖抵达了地图的边缘……
那里,乃是洗翠地区与关都地区的交界地……
也便是那位少女的身死之地……一片平平无奇的湖泊。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死人……值得你这么耗费心思,不远千里去祭拜她?”忽然间,柔美慵懒的声线自身后传来。
嘉德丽雅飘在许浅素背后,她背着双手,宛若索罗亚一般探出小脑袋,盯着许浅素手中的地图看。
值不值得这個问题嘉德丽雅自然清楚,毕竟这是由当事人说了算。
她如此问,只是单纯的心有不满罢了。
“不值得也好,无意义也罢……我一定会去。”许浅素笑了笑,没有回头,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道:“就像我一定会帮助雪妖女找到她的训练家一样。”
“嗯——”嘉德丽雅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鼻音,没有再多说什么。
“若我有一天身死,你会不远千里,耗费心思去祭拜我吗?”
许浅素的声音平和又平静,又带着些许温和笑意,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语气,却是让嘉德丽雅心尖儿忽的一跳。
斑驳的树荫自许浅素的身上拂过,旋即又继而于嘉德丽雅的绝美脸庞轻抚而过。
许浅素没有回头,因此嘉德丽雅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没有读心,而是缓缓挺起身子,随后飘至车厢,扶着长裙坐下,小腿轻晃,裙摆荡起,露出她的白靴。
“自然会,我不仅会去祭拜你,还会把害死你的人或是宝可梦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嘉德丽雅的声音不大,一如往日般带着不由分说的贵气。
但只她才知道内里蕴含的复杂思绪。
小袋兽在许浅素的大腿上翻了个身子,露出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继而呼呼大睡。
“这样啊……”许浅素轻笑了下,伸手轻轻捏着小袋兽的小爪子,抿嘴琢磨片刻,却是含笑问道:“如果方才问你这个问题的人是竹兰,伱是不是会说‘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
嘉德丽雅微微一怔,旋即忽的噗嗤一笑,绝美的面容在掠过的斑驳树荫下煞是好看,“你是在讽刺我经常用‘如果是玛俐,你会如何’的句式?”
“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就是如此。”
话虽如此,但嘉德丽雅与竹兰可不是那种令人遐想的关系……竹兰作为嘉德丽雅儿时被软禁在青瓦白墙下唯一的好友,如今早已成了她心灵支柱般的存在。
那种关系,远非区区一句‘百合’可以形容。
“你当我是蛮夷之辈?”
嘉德丽雅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绕着自己的金色发丝。
许浅素继续轻轻按着小袋兽的小爪子,满是少年气的俊美面庞带着些许笑意,“蛮夷也好,贵族也好,你总归还是嘉德丽雅。”
闻听此言,嘉德丽雅杏眼微微一眯,却是没有多言……许浅素认知中的嘉德丽雅,与嘉德丽雅本身可是大相径庭。
她不想再与许浅素聊这些,便仰首望着空气中的点点粉尘,片刻之后,才垂下眼帘,问道:“你怕死吗?”
闻听此言,许浅素却是没有说话,他握着小袋兽小爪子的手缓缓放下,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小袋兽的掌心。
嘉德丽雅垂眼望着许浅素的背影,那总是高雅而慵懒的神情却是带上几分正色。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见的第一次‘死亡’……是她的妈妈。”片刻之后,许浅素才用着不大的声音清晰说道。
嘉德丽雅歪了歪小脸,视线越过许浅素,依稀可见小袋兽胖乎乎的尾巴。
“所以大丈夫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也就是如此。”许浅素轻轻摇头,没有解释太多,如此说道。
林间清风拂过,车架上,一众隐泉的宝可梦留下的皮毛,羽毛等物什随风轻荡。
嘉德丽雅没有回话,大丈夫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说得轻巧,但真正能做到这点的人,寥寥无几。
而且,嘉德丽雅此刻到底是希望许浅素如此回答,还是希望他说‘自己不愿意死’……她自己也理不清……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死得有意义,但甘愿赴死,总要有个理由……或是为家国,或是为大义,或是为理想,而你一路行来,旅行至今,能让你心甘情愿赴死的人,应该只有玛俐吧?”
许浅素垂眼望着正趴在他的大腿上呼呼大睡的小袋兽,却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也不知是在否定此言,还是在否定嘉德丽雅只说了玛俐。
嘉德丽雅有几分出神。
她为什么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呢?
许浅素愿不愿意死,并不重要……嘉德丽雅如今难道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三年来,她早便用尽了方法。
念及此处,嘉德丽雅望了许浅素的背影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多言。
清风幽幽,树影斑驳,车架‘嘎吱嘎吱’向前走去,直至现在,许浅素也不曾回头看向嘉德丽雅。
一人盘腿坐在露台上,一人坐在车厢上……谁也不看谁。
不知过了多久,车架驶出森林,视线瞬间豁然开朗。
袅袅水汽构成的白雾于周边萦绕,许浅素偏头望去,没有枝丫的遮挡,阳光直射而下,让许浅素不由眯了眯眼睛。
轰隆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适应少许后,许浅素才凝神望去,却是来至一处陡崖之上,江河自崖边摔落,构成一条硕大的瀑布,于下方汇聚成一汪清泉。
阳光刺破云层,直射而下,瀑布的水汽反射着淡金色的光芒,清风拂过,又带着几分虚幻的色彩。
数条暴鲤龙于瀑布四周盘旋飞舞,许多种族不一的水系宝可梦聚拢在瀑布之下,却是一只接着一只向瀑布冲去,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