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的景色依旧秀丽,梨园里的歌舞也依旧让人赏心悦目。
但坐在案几之后的安禄山却没了昨日李隆基安抚过后的那种愉悦心情。
心中满是焦急,甚至是有些坐立不安,只想快些知晓信中所写到底是真是假。
强颜欢笑的陪着李隆基吃酒赏舞了一阵,心中愈发忐忑不安之下,安禄山咬牙决定不再等待打探的消息,而是打算直接以走试探。
趁着换乐的间隙,安禄山起身对李隆基躬身一拜,“陛下因想念臣而招臣入京,臣心中甚是欣喜感动。
见过陛下依旧神采奕奕,臣也更是欢喜的紧。
但奈何此刻正值秋季,是边地防秋的重要时节。
今日入宫是打算与陛下拜别,可陛下雅兴甚高,臣又一时无法张口,也想着多陪陪陛下。
可刚刚一阵秋风拂过,臣却愈发惦记边境之事。
不亲自守着契丹人与奚人时常下来的谷口,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回去为好。
待冬日过去,两蕃马力不足无法侵扰边地,臣再回来。
到时可以安心与陛下吃酒赏舞,要多爽利有多爽利。”
李隆基一愣。
他没想到安禄山刚到长安就要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可是望向搂在梨园内的果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却不由得轻叹一声。
“契丹人与奚人就跟野草一样,怎么打也打不没。
而且还愈败愈勇,到了秋时就要过来撩拨撩拨。
这个时候没有你回去坐镇,于情于理确实有些不稳妥。”
起身吩咐人安排准备銮驾,李隆基对安禄山继续道:“虽有不舍,可真要硬把你留下,那朕就成了昏君。
此刻天色还不算晚,朕出城送送你。”
安禄山见李隆基同意他走,性命将会无忧,心中立刻一喜,
可最想知道的李隆基还没给出答案,安禄山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装作惶恐与不舍的样子道:“陛下如此,臣真不敢当。
可这次来去确实匆忙,臣于陛下也大为不舍。
臣只能斗胆劳烦陛下,借此与陛下多相伴片刻。”
“待过了冬日两蕃贼消停的时候,务必要早些过来,朕还想看你跳的旋舞呢。”
看到銮驾已经停靠在楼外,李隆基拉着安禄山边向外走边笑着继续道:“既然要多相伴片刻,那就不要骑马了,与朕一同坐着銮驾出城。”
“与陛下献舞是小事,銮驾臣万万不敢登,这太过僭越。”连忙拒绝了一句后,安禄山借机继续道:“臣再不知轻重,又要遭了杨国忠的恶言。”
李隆基拉着安禄山没松手,边走边摇头道:“这是朕要求的,有什么不知轻重。
你们两个都是我大唐肱股,以后莫要再将相失和让人看了笑话。”
说罢,李隆基对安禄山笑了笑,继续道:“朕已经让三省拟旨,加封你为尚书左仆射。
虽然没加上同平章事这四字,也算是半个宰相。
今后你可不是纯粹的武人,你们两个就不要再闹了。”
“谢陛下册封,臣定会好好辅佐杨相。”
安禄山面上看着感激涕零,应声的也十分痛快,但心中却发寒发冷。
昨晚那封信,果然不是胡乱编写。
没了同平章事这四字,尚书左仆射屁都不是,连摆设都算不上。
李隆基对此知晓的清清楚楚,却还拿这个来糊弄他。
照此来看,此次没有晋升宰相,以后就更不用想了。
而边地将领晋升的宰相,又是一道护身符,只要肯入京。
为了安抚各军,没了反叛的构陷,就没有丢了性命之虞。
李隆基对他的宠信全是假的。
杨国忠更是该死。
宰相这道比丹书铁券还管用的护身符,就这么给搅没了。彡彡訁凊
而且可以想见,杨国忠接下来一定会借着辽东各军之事继续谏言他会谋反,直到说服李隆基要了他的性命为止。
想到这,安禄山用力攥紧了拳头。
李隆基为何一定要听信在杨国忠这条疯狗的。
他不想反,为何非要都逼迫着他反。
难道他们不知道两京的武备全都孱弱不堪?
难道他们不知道中原腹地久经安定,百姓已经无尚武之气?
难道他们不知道西军一旦抽调过来就会给蕃人与安西各部所乘之机?
既然这些汉姓人都不在意这些,那他更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是都盼着他吗?
那就反给他们看!
看看到时候他们拿什么抵挡河北与辽东的三十万铁骑!
看看他到底是如何轻易获取那张龙椅的!
而最终做出决断后,安禄山心中反而比之前踏实了许多。
松开了攥紧的拳头,眼中的冷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这一回去,闲厩使这个差事就要耽搁下来。
不若让吉大夫替臣去河西,省着过了冬日臣还要亲自跑一趟。”
虽然李隆基给了他牧群之职,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收回去。
既然决定要反,那就要抓紧谋划,让吉温过去能省了不少事。
因此安禄山不顾再次得罪杨国忠,毫不犹豫的举荐吉温。
李隆基听闻,哈哈一笑道:“让一个大夫去跑牧群的事,也就你能做的出来。
不过吉温正好没什么要紧的政务,就让他跑这一趟吧。”
走到銮驾前,拉着安禄山一起上去后,李隆基拍了拍安禄山宽厚的肩头,一挑眉头道:“省着耽搁了明年春日你来献舞。”
上下打量了几眼安禄山,李隆基摇头调侃道:“就是你这身形都要胖到朕要拆门板了,不知道到时你还能不能跳得起来。”
安禄山咧嘴嘿嘿一笑,“只要陛下想看,臣什么时候都能跳得动。”
说罢,安禄山眼中闪动闪过几抹意味深长的精光,不再有什么拘束。
一路上滔滔不绝的与李隆基讲起了他做互市牙郎时的好多趣事。
将李隆基逗得一路都是笑声不绝。
直到不知不觉出了华清宫的望京门,李隆基才止了笑意,恋恋不舍的对安禄山道:“平日觉得甚远之路,没想转瞬即到。”
起身解下自己身上外罩的袍子披在安禄山的身上,李隆基长叹一声道:“越往北走天越凉。
你穿的如此单薄,披着朕的袍子能挡些凉气。
记得到了春日一定要早些过来。”
“陛下厚爱,让臣感激不尽。”
安禄山对李隆基这个举动又惊又喜。
这可是圣人穿的绣龙袍子,这么随意的披在他的身上,难道这就是天意?
压下心中的兴奋行了一礼,安禄山将袍子理好好理了理,翻身上马后对李隆基一抱拳,意味深长道:“陛下不要急,臣定会抓紧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