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变阵沉重而又响亮的脚步声,像是敲在罗一心头的重锤一样,让他忐忑不安而又无可奈何。
脚步声的响起意味着全军出击即将开始,而全军出击又意味着不久后,死神会挥舞着镰刀疯狂地收割性命。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他的生命也会如同一根不起眼的草芥一样,只是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便消失于茫茫的天地间。
想要存活下去,除了祈祷大军能够坚挺一些。克服疲累与低迷的士气,打出一波王炸外。
他只能赌上一把,赌他率领的这两千人马在大军受挫时,在关键时刻能将大军的颓势稳住。
不至于轻易的产生溃败,让大军彻底没了翻盘的机会。
能不能做到这一点,罗一也不清楚。但是一旦战况不妙,不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大家都得死。
至于领着两千人马独自逃走这种想法,只是在罗一脑海里闪动一下便打消了。
不是罗一不想跑,而是根本就跑不了。
穿越沙地走了千里,从土护真水走到这里又是三百里。
其中最后这三百里,人走得累,马匹走得更累。跑不出去多远就能被契丹人给追上。
就算契丹人不追,那千里的沙地也如同巨大的牢笼把他们困死。因为在茫茫黄沙间,他们根本找不到水源。
不能逃又想要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就必须从稍稍侧一些的位置吊在大军的后边,时刻紧盯战场上的变化。
两千人马相较于双方将近十万人的厮杀,很容易就成了投入大海溅不起半点水花的小石子。
行动的时间上,不说与大军要同步,也相差无几。
心中的忐忑与时间上的紧迫,让罗一手中的清水泡饼更加难以下咽,但又不得不死命的往嘴里塞,并且还要加快进食的速度。
当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罗一立刻将碗里剩余的泡饼三两下就塞进了嘴里,将碗一边塞进驮马的袋子里一边含糊不清的对于海龙道:“快帮我穿甲。”
“罗大郎,我,我该做什么,还有,我,我的手脚好像有些,有些不听使唤。”
罗一在与李阚和王逖几个团头商议时,安九郎九在一旁,知道接下去要面临的是什么。
可当身旁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并且气氛显得紧迫而又压抑时,他开始真正慌了起来。
“该做什么?”罗一对安九郎笑了笑,“把身上的甲胄再检查一下,然后就跟在我旁,等着跟大军立战功就好了。”
“可你不是说契丹人以逸待劳,我们很难取胜吗?”安九郎望了望大军的方向,有些颓然道:“其实我也觉得阿耶做得有些草率了,也很担心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傻小子,我说什么你都信?”罗一像往常一样白了一眼安九郎,故意大声道:“使君领着的可是甲胄齐全的六万精锐边军。站那让契丹人砍,他们都砍不动。”
抬手摸了摸安九郎的头,罗一笑眯眯的继续道:“方才放着你面商议,就是在故意吓唬你。
咱们跟在后边是为了给大军鼓劲的,待会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安九郎张了张嘴,很想告诉罗一他并不是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在骗他,以及对眼前的局势,还是知道的。
可看着罗一那张强装出来的笑脸,安九郎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些说出来。
或许不再添乱就是在帮最大的忙,用力的对罗一点点头,安九郎大声道:“就知道你在骗我。
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这些,但是待会给大军鼓劲儿的时候,你得教我怎么做。”
罗一当然能看出安老九是在陪着他演戏,也是第一天看到他这样懂事。
想要夸赞几句,隆隆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只能改口道:“先检查甲胄,然后上马在这等我。”
顿了顿,罗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摸了摸安九郎的头,“千万记得待会儿一定要紧跟在我身旁。”
两军相距比较远,不会上来就不惜马力的狂奔,所以罗一并未马上跟上去。
而是下令收拾妥当并提前列好了阵型,才缓缓的跟了上去。
但是这种相较于平常,看似有段距离的路程,却感觉格外的短。
仿佛没过几个呼吸,大军就已经开始提高马速,向迎来的契丹人飞快的狂奔过去。
这让罗一瞬间高度紧张了起来,不过很快便回过了身,抬起手臂大吼道:“唱军歌,为大军助威!”
“嘿!所有敌人都是一群黑乌鸦。”
“想要把我们踩在脚底下。”
“从寒冷极东到遥远的安西。”
“嘿!世上大唐边军最强大。”
“边军的将士们,手中横刀要擦亮,更要紧紧握住手中枪。”
“我们都应当越战越顽强,与敌人决死在疆场。”
“边军将士迈步勇向前,听从号令勇搏杀!”
………
………
虽然跟在后面,战马狂奔的声音又十分响亮。
但两千人齐声拼命的吼唱,还是将歌声传入了正在冲阵的大军耳中。
安禄山听到身后的歌声,咧嘴无声笑了笑。对罗一这种擅作主张的做法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十分满意。
大军疲惫之下,确实该提提士气,而这歌声来的正合适。33?0?5q?0?2.?0?4?0?2
难怪高尚对这个小家伙这样推崇,做事真是贴心。
而各军的将领听到歌声到先是一愣,随后全都面对复杂的扭头向后望了望。
先是替何思德求情,随后又冒险派人送酒暖身子,现在又擅作主张的临阵吟唱来帮着提高士气。
种种作为让这些将领既感激又感动,佩服罗一的同时,不约而同的生了相同的想法。
此战若是不死,战后必当与这位年岁虽小,但却有谋有义的小罗将军好好把酒言欢。
并且随着歌声不断的传入耳中,以及离着契丹人越来越近,一众将领不管能有几个人听到,纷纷高呼起来。
“后边的东亭军可是在冒着军法替咱们助威!小子们,万万不可辜负了这片心意!”
“听到曲子了吗?咱们可是这世上最强的边军,不能在咱们这丢了颜面!”
“不多斩几个贼酋,都不配这军曲!谁要是敢拖了后腿,我定饶不了他。”
………
与众将的大吼相比,一众战兵们却是一言不发。不过大多数人的脸上却都稍稍露出一抹激动之色,并且将手中的武器握的更紧了些。
这曲子虽然调子怪了些,但听着却是真够劲。
不多杀些契丹人,还真对不住这首专门唱边军的曲子。
更对不住曲子里唱的那些词,老子们可是这世上最强的大唐边军!
怎么能让契丹人跟个乌鸦一样踩在脚底下。是该将他们踩在脚下才对。
一个个都憋足了劲打算在接阵后将对面的契丹人挑飞马下。
而因为长弓不能使用,手里拿着哨棒,骑着驮马当战马的弓手们,心中的沮丧也一扫而空。
大唐边军怕过谁,没了长弓,哨棒就打不死人了?腰间挂着的横刀就戳不透人了?
真是笑话!今日就让契丹贼瞧瞧,没了长弓的弓手一样不是他们契丹贼能打得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