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地亮了,一缕阳光从帐门的缝隙射进杨再兴的营帐。
杨再兴抬手撩开帐门,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发现竟然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
风比往常小了许多,阳光照在脸上有些暖洋洋的,他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
原地做了几组矫健有力地动作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他正准备召集将领议事,却突然闻到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酒香传来。
杨再兴的心里不禁觉得诧异:“军中除了开庆功宴,历来禁止饮酒,我部从未有将士违令,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心思一转移到这事儿上来,他便隐约听到几不可闻的低泣声,心下更是狐疑。
侧耳凝神听了听,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绕过几个营帐,杨再兴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看装束是个校尉。
这人他认识,是火枪营的,叫梁兴,此时手中正拿着一个酒壶,正在把酒往地上倒着。
“二弟,你放心,我一定多杀些金人,给你报仇!”
说完,他把剩余的酒全部倒完,缓缓起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猛然转身,却正好对上杨再兴的目光。
“呃……”
他略微错愕,赶紧躬身抱拳行礼:“属下参见将军!”
军中本就不太注重繁文缛礼,忠勇军中尤甚。
“免礼。”杨再兴摆摆手,关切地问道:“你二弟阵亡了?”
“嗯,”梁兴沉痛说道:“此次攻城,属下负责掩护,倒是侥幸全身而退,义弟赵云却身中数箭,不幸身亡。”
杨再兴全程目睹了攻城战,自然知道战况,梁兴此时提及,他感觉无言以对,不由得神色黯然,拍拍梁兴的肩膀便欲转身离去。
梁兴却突然出声请命:“将军,属下请战,愿再次攻城。”
杨再兴侧头,心中一动,看着梁兴,颇有探寻之意:“你打算如何破敌?”
“这个,”梁兴稍稍顿了一顿,回道:“我观金兵对火枪、手雷颇有畏惧,这却是我军强项。我军可以造数架攻城车,居高临下,近距离进行火力压制,掩护地面各部攻城。金兵武器装备落后,我军胜算很大。”
这个方案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军中高层将领之所以没有人提及这个方案,是因为情报署的情报较为详细,认为城中至少有二十架投石车,这是对付攻城车的大杀器。
云梯虽然简陋,但目标小,容易移动,反而安全性更高,所以,在上次攻城时,杨再兴才会选择使用云梯。
杨再兴摇摇头:“不行,据情报,城内尚有数十架投石车,攻城车目标太大,且较为笨重,移动缓慢,容易成为投石车的靶子,很难接近城墙。”
梁兴不过是中下级军官,并不知道绝密情报的内容,因而,听了杨再兴的解释之后也有些气馁,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什么大不了一死的话吧?打仗要的是胜利,而不是死亡。
但杨再兴却突然想到:梁兴说的不错,金兵武器装备落后,其采用的防御手段也是基于这一点,龟壳式防御虽然很有效,攻击性却不强。
而我军火力虽猛,但将士攻坚能力不行,个人勇武不能满足登城需要。
既然如此,不如结合前次攻城的教训,由火枪营保持火力压制减少己方伤亡,自己和吴璘等人再采用传统攻城的方式夺取城墙,为后续的火枪营创造条件。
唯有如此,才能获胜。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呵呵”一笑,将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又拍了拍梁兴的肩膀,很用力:“梁兴,本将就满足你的愿望,回去等候军令吧!”
“得令!”梁兴大喜,两腿一并,行了个火枪营的新式军礼,乐道:“太好了!谢谢将军!”
既然有了主意,杨再兴便立刻召集诸将议事。
前次攻城,他之所以觉得憋屈,主要原因是原本应该碾压金兵的新式装备和战法却吃了瘪,非但没有奏效,还折了那么多人。
其实呢,还有个不曾言说的原因,就是他沦为了看客。
带兵打仗,他素来喜欢率兵突击,喜欢驰骋沙场、一杆大枪所向披靡的感觉。
如今,新式装备和战法的使用,让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很矛盾的情绪。
打仗变得如此轻松:一帮受训不过数月的新兵,就能横扫十倍于己的敌人;一个狙击手,能于数百步之外取敌性命,而且敌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大宋能纵横天下当然是好事,他自然乐于见到大宋的强大。
可是,如自己这般自幼苦练武艺,一路走来吃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还有意义吗?
要不要丢下大枪?苦练火枪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