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高度紧张高度警惕。
但是,我现在却极为放松,神经像是有小人儿在按摩似的,想紧张都紧张不起来。
这条小路有古怪,能令人奇特的放松下来,让人无法凝聚紧张的情绪,反而生出离世逍遥的想法。
“这条小路,我好像以前走过。”路峰突然低喃,左右张望着,看着两边的荆棘枣树以及那蓬乱深绿的稀疏乱草丛。
韩宇斌“咦”了一声,惊讶的看向路峰,“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举起右手,纳闷的接话,“我也是,我总觉的以前来过这个地方,这个味儿,这个景色,让我特别熟悉。”指指太阳,我环看他们三个一眼,“就连这个太阳光,我都觉得熟悉。”
我们三个同时看向任酮。
任酮目光被太阳映射成了深金色,像是酱油搀了水后,稀释出来的颜色。他眉心动了动,对我们点点头,“我们小心些,别被这条路影响。”
小路不长,像是蚯蚓一样,曲折蜿蜒着。
我们快要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从右侧乱草丛里窜出一个西瓜大的白面大馒头。大馒头是蹦跳着窜出来的,很有弹性,窜出来后,在小路上弹跳了好几下,才稳定到路面上。
“太岁?”韩宇斌低呼。
我见过太岁,小时候在别人家见过。那家人偶然在水潭边的淤泥里,挖出太岁,就带回家养在了水缸里。
他们家养的那块太岁,外皮像是烫过毛的猪皮,愣一打眼看,很容易把它误认成快要坏掉的猪肉。
眼前这个东西,和我小时候看到的太岁,完全不一样。眼前这个,圆滚滚白嫩嫩,一副白面大馒头形象。
我小声问韩宇斌,“这是太岁吗?”
韩宇斌很肯定的点点头,“这是成了精的太岁。”
路峰给我科普。
他说,成了精的太岁,极为罕见。
太岁成精,比鲤鱼成龙还要难,几万年出不了一个。
我们在这里竟然能碰见太岁精,这说明,登岗山,确实就是龙脉,有龙穴。太岁吸了龙穴的龙气,开了妖窍,才能修炼成精,成现在这个模样。
太岁精像是乌龟出洞似的,缓慢舒展开身体,从‘馒头’上抻出脑袋四肢,后面抻出一条猪一样卷翘的小尾巴。
它脑袋很小,圆鼓鼓,没鼻子,小嘴巴一滴滴,眼睛和老鼠眼一模一样,四肢又短又细,看着十分滑稽。最滑稽的是它的尾巴,和猪尾巴似的,不时的撩动两下,像是在撩打苍蝇。
“我家主人请你们去仙境。”太岁精声音挺好听,很清脆,带点儿童音。
我心里一跳,看向任酮。
任酮眼珠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对太岁精点点头,“你带路。”
太岁精嘻嘻嘻笑了三声,目光在我们四个脸上打转了两圈。随后,它转过圆滚的身体,带着我们朝前走。
我想用眼神询问任酮,但任酮不看向我,只顾看着前面的太岁精。
韩宇斌看向我了,可我们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任我眨的眼睛抽筋,韩宇斌也没明白我的意思,一副满脑袋雾水的雾怔怔模样。
太岁精带着我们从小路下来,来到了三岔口。它选择了三岔口左边的路,转头看我们一眼后,便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
路不长,只有之前那条小路的一半长短,很快我们就走到了路的尽头。
路尽头,是一颗大约十人合抱粗的古树。古树很高,叶子郁郁葱葱,遮挡着阳光,有种遮天蔽日的阴森感。
太岁精在大树上轻轻叩了两下。
大树中间裂开一道一人高的缝隙,缝隙渐渐拉宽,成了一个能容纳一个人走进去的黑洞。
“主人在里面,请你们进去。”太岁精跳到一边,眼睛滴溜溜转着,目光在我们脸上打着圈儿。
任酮对太岁精点点头,握住我的手,带我一起朝树洞里面走。
韩宇斌和路峰紧跟在我们身后,同我们前后脚进了树洞里头。
从外面看,洞里乌黑逼仄,仿佛恶鬼的窝巢。
但脚踏进去后,眼前却是亮的,温和的柔亮色,让人眼睛舒服的一种亮光。
里面很宽敞,宽敞到了极点,脚下是云朵铺就的地板,头上有三个暖黄色的太阳,但并不让人感到炎热。
见到眼前景象,我第一个感觉,是来到了天堂。
但这肯定不是天堂,因为天堂不会在一颗树的里面。
头顶传来咕嘟嘟鱼吐泡的声音,一条老母猪大小的红鳞金鱼,摇摆着尾巴,缓慢的从我们脑袋上游了过去。它游到我们前面两米处,停了下来。
大金鱼转过身体,朝我们吐着泡泡,然后甩甩尾巴。
看它这样儿,明显也和太岁精一样,是个领路的。
我的猜测没错,大金鱼就是个领路的。
因为任酮脚一动,它立刻摆摆尾巴,转过身体,朝着前方游动起来。
我们跟着大金鱼朝前走,从空旷如同天堂的地方,来到一片遍布着花草湖泊的青草地。
青草地上不仅有花草湖泊,还有无数的圆顶草房子。
这些圆顶草房子,就像是一个个大蘑菇似的,散落在草地上。
大金鱼将我们送到草地后,摆摆尾巴,扭过身体,缓慢的游走了。
在大金鱼转身的那一瞬,所有草房子的门都开了。
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离我们最近的那个草房子里,走出来的是我爸妈。稍远的那个草房子里,走出来的是我爷爷和奶奶。再远一点儿的草房子,走出来的是我外公外婆。
他们只是站在门口,笑着朝我招手,并没有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尽管激动难过,但并没有冲过去,因为我早前在后山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知道眼前这并不是我父母,是妖鬼们弄的障眼法。
任酮的手突然紧了紧。
我看向任酮,发现他脸绷的很紧,眼里有某种情感在汹涌着。
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我看到在我父母草房旁边那个草房门口,站着一位秀气温婉的女人,她朝任酮微笑着,眼神很慈爱。
能让任酮情绪出现这么大的波动,那眼前这个障眼法弄出来的女人,肯定是任酮的妈妈。
“假的,都是假的。”我低声劝告任酮。
随后,我转头对韩宇斌和路峰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他们肯定也看到死去的亲人,所以眼里都汹涌着感情,脸也如同任酮一样,绷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