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这是白鸠的唯一感觉。
现在的他,处于某种很奇怪的状态。
似醒非醒,像在做梦也像身在现实。他眼睛睁着,双腿站在地上,手臂毫无知觉,像一个被吊起的提线木偶。
他眼前闪过什么,耳边传来了什么。
可他做不出任何回应。
在这样恍惚古怪的状态下,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过去。
那是他和现实里的母亲相处的一段回忆。
……
医院的急诊科在晚上仍然人满为患。
今天是周四,也是白鸠发烧的
白鸠感到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没有力气,连话都没力气说。但他还是抓紧自己的书包,跟在母亲身后。
输液区有种医院独有的气味,他们找到座位,白鸠放下包,从里面翻出试卷和笔袋。
护士过来为他扎针,他母亲连忙说:“麻烦扎左手。他作业没写完,明天上课要交的。”
护士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熟练地给他扎针。
白鸠看着针头刺入左手手背的皮肤,将手放在座椅扶手上。他母亲帮他把卷子铺在腿上,觉得太软不方便写字,就把一本较大的课本垫在
“你饿不饿?妈妈给你买个面包?”她关心地问。
白鸠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买水,多喝水多上厕所能快点把体内的垃圾排出来。”
这次不等白鸠点头,他母亲转身离开输液区。她步伐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到几分钟她回来了,拧开盖子递给他。白鸠接过喝了一口,把瓶子还回去。他看到不远处有张圆凳,用无力的声音说:“妈,那边有椅子,伱也坐吧。”
她母亲过去问了一声,见周围的人不需要才把椅子拿过来,搬到他身边坐下。
“快点写,你今天作业多,明天要交的。”
白鸠嗯了一声,他低头看着腿上的卷子,单手拔开笔盖,开始做题。
他在一片嘈杂声里静静地写作业,旁边独自来输液的中年妇女可能是太无聊了,见到他这样,忍不住和他母亲搭话:“这是你儿子?好用功啊,生病了还要学习。”
他母亲骄傲地笑了。
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很快交谈起来,并且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家庭、孩子、孩子的学习……
中年妇女提到她孩子学校的一件事:“我女儿的学校,上周有个男孩子跳楼了。”
“啊?怎么搞的??”
“唉,就是考试没考好,父母多说了他几句,一个礼拜后在学校突然就跳了。”中年妇女叹了口气,“那天下午我去看了,他妈妈哭得可真惨啊。真是太自私了,也不想想自己跳了爸妈怎么办,好不容易把他养这么大。”
“现在的小孩太脆弱了。”他母亲说,“幸好我儿子不这样,平时读书很用功。就是不喜欢老实穿衣服,我这俩天一直叫他多穿点,死活不听。你看,果然发烧了。过两天他有考试呢……”
白鸠感到羞愧,但更多的是委屈。
好好的谁想生病呢?而且在病了以后,她
但白鸠没有说话,他知道说出来换不来任何安慰。
“是啊,现在小孩越来越难搞,管严了就说什么抑郁症要死要活,我们小时候哪来这么多毛病?管得松了,考不上好大学,以后找不到好工作照样埋怨我们。”
中年妇女抱怨完,目光落在母亲的衣着上。白鸠觉得她嘴巴咧了咧,好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让他更难受了。
“你老公呢?你独自带孩子来看病吗?”
“他已经走了,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带孩子。”他母亲说。
“那真是不容易。”中年妇女惊讶道。
他母亲再次骄傲地笑了:“是不容易,但只要看到他好好的,我觉得吃再多苦都值得。”
中年妇女非常感动于这份母爱,她低头去看白鸠,认真关照道:“你妈妈这么辛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未来好好孝顺她呀。”
白鸠又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喉咙更疼了,他开始想一些其他事安慰自己,然后他想到了几周前在老师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
那天他去帮老师拿作业,结果正好看到一个隔壁班被叫家长的女生在被她父母教训。
她爸爸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的面甩她一个耳光,她妈妈一直拿手指着她大骂,还用力把她头上漂亮发饰全部用力薅下来,让她扯得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反抗,把头低得很低很低,全程一声不吭。老师看不下去,劝他们别这么过分,他们仍然在不断指责。
白鸠默默地将写好的这份放到一边,抽出一张新的卷子重新摊开。
他尽力佝偻着背,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摊在腿上的作业。他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放在试卷上。
他要写完作业。
他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
对比那个女孩,他应该知足了。
至少他母亲从来不会打他,更不会大声责骂他,用让他颜面全失的惩罚来显示自己作为家长的面子。
她只是不停地让他努力,让他好好读书,她总是说自己这么辛苦、过得这么累,都是为了他。
那些苦难仿佛全是他导致的,他不能对不起她。
白鸠的眼睛好像有一瞬间是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