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南衙的投资刚刚开始,内帑在皇帝大婚后,就有些亏空,倒是不用去国帑乞讨,每月皇庄的利润就足够内帑支取了,皇庄的买卖都是托名豪奢户在做,燕兴楼几经转手,到现在大明势要豪右,除了文华殿上坐着那几位,谁知道燕兴楼底细?
所以西土城也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朱翊钧如果知道张学颜这么问,一定会回答,你好,是的。
张学颜眉头一皱看到了广寒殿三个大字,也立即明白了王国光的意思,恍然大悟。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开门做生意,都是自己乐意,越贵,越觉得值。”冯保念起了生意经,这买卖他还真的经营的很好,这些有实力的主,看中的就是这个贵,不贵人家还不来呢。
朱翊钧呆滞的问道:“啊,朕做了吗?朕做了什么?”
“号鲲溟山人,本名黄悦忠,以教书为生,乃是三吴地面的名士,经其教授者,皆为名士,屡有中式,每试出,私
之所以要倒这一手,而不是选择直接分红,是为了规避朝廷追欠。
“那你是打算造反啊。”焦竑恍然大悟。
“黄悦忠和孙继皋师出同门。”冯保想了想,让陛下更加直观的了解这个人的来路。
“钱到哪里去了?无外乎两种结果,账目上有,但是没收上来;收上来了,账目却没有。这两种其实都可以通过六册一账收付记账法得到极大的改变,府库再哭穷,那必然是有了蠹虫,那就该海瑞海总宪抓贪了。”张居正十分认真的解释着这个问题。
云麓茶社不是只欠了两万银?怎么稽税院收缴了12万出去!整整多出了十万两来!
因为稽税房介入之后,
但是唯独这个人牙行的买卖,要追欠到万历元年,别人都是到万历五年,只有人牙行会追欠到万历元年,这是何等的道理?
根据王国光和张学颜的奏疏,这就是大明朝廷的额外惩戒税率,人牙行的存在就是邪恶,但是当下的环境,又很难做到杜绝,徐阶和张居正吵闹此事,徐阶举了很多的例子,是一种普遍的现象。
人牙行背后的势要豪右们,很难理解,苏州稽税房稽税一年有余,风评毁誉参半,骂自然是骂稽税房只认钱不认情,夸其实是夸这个稽税房处事也算是张弛有度,从稽税房成立之前,之前的欠税,也就过往不究了。
黄悦忠沉默了片刻说道:“亦同!原夫作君之意,所以治天下也。天下不能一人而治,则设官以治之。是官者,分身之君也,亦同!”
“估计是去瞧热闹吧。”王国光眉头一挑,乐呵呵的说道。
冯保满脸堆笑的说道:“皇爷爷,穷则思变,现在亏空了,得想办法弄银子才是。”
所奏闻之事完全合理,而且对大明税赋改革有着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张居正也签字认为可行,所有的流程都很合理,唯独走到了朱翊钧这里卡住了,皇帝不肯批。
“陛下多虑了,王次辅也是签了字的,他家里老实交税,分文不欠,别人却在欠、却在偷,王次辅心里肯定不乐意,人不患寡患不均。”张居正清楚了陛下的顾虑之后,有些啼笑皆非,他的确在皇帝大婚之后,就有了隐退的想法,可是,他走得了吗?
而王国光张学颜的奏疏,就是在对稽税院的追欠、罚息、代位、查办、工本等等进行解释,这本奏疏上可是有大明次辅、刑部尚书王崇古的签字,也有大理寺卿陆光祖的签字,是司法解释,是朝廷对稽税院行为的官方诠释。
黄悦忠这一句话就是在诡辩,对于老百姓而言,那的确是一样的治人者也,可是站在臣子的角度去看这句话,难道君臣也实同吗?君臣的权利和义务也相同吗?
焦竑精通矛盾说,亦精通公私论,公私是一个相对概念,更大的集体是公,更小集体是私,而江山社稷最小的集体单位不是个人,而是户,每一个家庭构成了一个最小单元的集体。
朱翊钧要做个明君英主,其实就做好一件事就可以,那就是把握大明这条船的方向,这是陛下的职责。
比如陕西总督石茂华就做成了大明商贾们梦寐以求的羊毛官厂,虽然没有精纺毛呢,可是粗放毛呢也足够兰州甚至是整个甘肃镇的度支。
张学颜快步走下了月台,疑惑的问道:“陛下这是要去作甚?”
张学颜回京之后,张居正已经致仕了,不在朝堂很难理解皇帝的做法,张学颜其实很想问,大明难道离了他张居正就不运转了吗!这是何等的道理?
如果能走,嘉靖三十三年离开,他就不会回来。
师徒和师徒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冯伴伴这把燕兴楼开到了这西土城来?厉害呀。”朱翊钧在一个很是气派的五层五座的阁楼前停下,看着那个燕兴楼牌额愣了愣神,冯保居然是个很擅长做买卖的人。
骆秉良代为行使债权人权力,对这些东家进行了追欠,一共收缴税款一十二万三千五百余银的税款,而后扬长而去。
信息茧房,无处不在。
这燕兴楼当真豪奢,这五层五座都有廊道连接,毫无疑问,这就是西土城最大的销金窟。
现在把京营总兵戚继光给罢免了,京营的摊子明天就得散架了,组织建设正在进行,你把设计师给踢了出去,那还搞什么组织建设?文张武戚,大明皇帝的左膀右臂。
“张尚书。”王国光抬着头看着广寒殿的牌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你抬头看看,陛下被谁逼的住进了这里呢?”
张居正在这封奏疏上进行签字,是朱翊钧授予给张居正的。
在执行过程中,骆秉良发现,云麓茶社玩的就是一招左手换右手的把戏,云麓茶社的实际借债人,其实是云麓茶社背后的东家,那些个关门大吉的、甚至是不存在的商行债务,其实是这些东家们搞出了无头帐。
想跑?哼,没门!
王国光可是亲历者,张居正在新政中发挥的作用,可以用五个字概括,那就是张居正新政。
“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皆为治人者也。”黄悦忠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开口说出了这次他要讲的内容,诗会就是个思想碰撞的地方。
就是说人们设立君王是为了治天下,天下一个人肯定治不了所以设立官去治理,所以官就是皇帝的分身,就是相同的。
“你这是典型的混淆是非,君与臣如何实同?以民观之,君臣则同,以臣观之,亦同乎?”焦竑立刻大声的问道,抛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陛下,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不是留存多少,而是在地方的账目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要想要这个罚息的钱,就得受到朝廷的节制,户部自己会询问这笔钱的去向,更进一步的查地方的账目,陛下,地方其实不差钱,大明的税负和朝廷的留存是五五分的,可不是朝廷拿走八成,地方留存两成。”张居正看陛下对这里面弯弯绕绕还不清楚,开启了太傅模式,开始讲解。
朱翊钧要去操阅军马,而后再前往西山宜城伯府,随后前往西土城瞧热闹,而这次随行的仍旧是王皇后,至于李敬妃和刘昭妃,则没有这个资格,他们是妃嫔,不是正妻皇后。
“你这是宰客啊,你就不怕他们去顺天府衙门告你去?奢侈啊!”朱翊钧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太贵了,这得五万斤的猪肉了,这帮南衙过来的大户,真的是太有实力了。
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陛下,是个爱瞧热闹的人。
王夭灼在北大营的武英楼,也不觉得无聊,拿着千里镜,看着夫君在校场上策马奔驰,陛下一直十分在意的骑射,终于可以做到十矢九中了,每一次骑射命中,都会引得阵阵的欢呼。
“诚然万历新政是世势,可也是人力,嘉靖二十九年北虏俺答入寇东南倭患,隆庆二年,北虏土蛮入寇东南仍有倭患不止,是那时候没有世势吗?非也非也。”
西土城,大明迁南衙势要豪右之家充实京畿的安置区,所有人都选择了交钱入京安置,而不是去辽东,在缙绅豪右们看来,辽东,不是人呆的地方,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闯关东去。
“拖欠了之后,就得想办法,这大抵有几种办法,
燕兴楼是内署的地盘,而这个西土城分号也是如此,在皇帝要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护卫打手,都换成了缇骑,冯保对保护陛下的安危,大抵是有一些不自信的,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陛下的安保由缇帅和内番一起完成。
黄悦忠万万没想到,他这长篇大论,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人给打断了,而且上来就是骂人,说他胡说八道,简直是简直了,砸场子也没这么砸的。
大明帝制围绕着皇帝进行制度设计,皇帝不批,就没办法执行。
利用行政力量去实现。
央地矛盾自古就存在,这种斗争,皇帝的体感不深,甚至感觉不到,但是撕扯的极为厉害,六部尚书都是文华殿的廷臣,他们对国事有着部分的决策权,他们的决策权通过参政议政实现,是在廷议中发表自己的意见,在商议中折中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这就对国事的影响。
朱翊钧今天要看的热闹,是一个南衙存在了一百多年的诗社,名叫青莲诗社,今天在西土城有个诗会要办。
南衙缙绅开始入场后,直接把精纺毛呢的价格重新定上了二十两银每尺,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数以百万的银子入场了。
“没读过矛盾说?”焦竑疑惑的问道。
张居正犹豫了下说道:“臣也见到过。”
明太祖朱元璋的税赋设计是有问题的,地方留存比例太高,反而滋生了贪腐横行,这么高的留存比例,不应该缺钱,但是府库还是亏空,这个问题是行政上的问题,大明的吏治逐渐清明,央地矛盾就不用皇帝体感过深,因为那时候战斗的就不是陛下一个人了,而是京堂和地方的战斗。
朱翊钧也看到了万历五年的状元郎焦竑,和他的师父耿定向,耿定向还在办学。
王国光见张学颜理解了他的话,又看了一圈广寒殿的五脊六兽,露出了一个笑容,大明蒸蒸日上。
大明的府库亏空和历代的府库亏空完全不同,大明留存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两宋地方留存甚至不足一成,那两宋地方穷的当裤裆就十分容易理解了,而且还要养厢军,就是因为大宋不设田制导致了流民遍地,为了安置流民组编的贼配军就是厢军。
这不是在挑战封建帝制的核心,皇权吗?
“今日以文会友,以民观之,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黄兄以为如何?”朱翊钧这好不容易看个热闹,给黄悦忠找了个台阶。
“啊,对对对,以民观之,君臣名异而实同!”黄悦忠见有了台阶立刻就下来了,而焦竑见黄悦忠承认自己观点有瑕疵后,也没有过分追击,而是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一个问题。
这个声音,太耳熟了。
焦竑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梦祐那若隐若现的半张脸,赵梦祐出现,那刚才那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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