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客,看碗热茶吧。”戚继光看他们终于停下了演技劣质的表演,平静的说道。
“陛下,大司徒王国光和户部尚书张学颜到了门前,请求觐见。”张宏有些犹豫的说道,张宏知道这二人为何而来,为了稽税院而来。
万历五年三月份,土蛮汗进攻彰武失败后,就开始联络俺答汗诸部,联络的人就是僧格,而僧格最终说动了老迈的俺答汗,才有两个万人队赶到了应昌,虎视眈眈。
戚继光念完了上面的字,而后把手中的信收好,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扯力克,笑着说道:“你可以选择不答应。”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王国光带着张学颜走进了广寒殿的御书房里,十分恭敬的行礼。
“坐坐坐。”戚继光表情十分的温和,根本看不出来他是那个杀穿了土蛮汗的防线夺回了大宁卫,而后再次出兵将土蛮汗这个宗主可汗彻底赶出草原的战神,戚继光在不打仗的时候,一直都很温和,谦逊有礼。
相比较他的军事天赋而言,戚继光在这方面是短板,奈何在文华殿上看多了演技精湛的表演,看多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师爷,这两个人的表演,实在是拙劣至极。
喜欢看热闹是人的秉性,不仅仅是大明人,是人的通性。
扯力克和布延一直在吵,甚至都吵到辈分上了,戚继光仍然没有说话,直到二人词穷,没有什么话题好吵了才坐下。
“那个胖胖的家伙在偷懒,他什么事儿都没有,躺在地上装死,你看你看,他的眼睛还睁着呢。”
戚继光抖了抖袖子,拿出一封信来,开口说道:“助军旅之费,三千头牛、一千五百匹种马,三万战马、十万驿马、十二万头羊;投降人口,不得相论;以后若有虏逃地投奔,不得过问,中国汉人若去投虏,拿住送还;虏打死汉人,以命抵命不得包庇,中国汉人打死北虏,罚牛一头骆驼一只,依中国法度处治。”
土蛮汗入寇了。
他提出的口号,上报天子,下救黔首,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践履之实的实践,他这么说也这么做。
“到京为算,每年羊毛两万袋,良驹五千匹、驽马一万五千匹,无故缺少,则视为挑衅,大军征伐之。”
朝臣们一直让皇帝警惕戚继光,因为皇帝真的给了戚继光太多太多的事权,让他带兵出征,很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这种事历史上也发生过一次,那就是宋太祖黄袍加身,欺负孤儿寡母。
戚继光眼神闪动了一下,被打的衔尾掩杀、跑的哪里都是的土蛮汗,居然不是舔自己的伤口,而是悍然发动了进攻,意图夺回应昌,土蛮汗到底哪来的勇气?
答案揭晓了。
扯力克和布延互相看了一眼,这戚继光打仗厉害,这涵养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强悍。
而王国光和张学颜的奏疏,就是为了粗放式的稽税而来。
这是土蛮汗的自救,但最后害了他,也害了僧格。
稽税院稽税是极为粗放的,甚至是抽象的,而且有点像包税制,只是像,并非包税,稽税院只稽税不惩奸除恶,不交税就是最大的恶,交税之后,稽税院根本不管你干什么营生。
草原的继承说复杂有各种规矩,说简单,拳头大的就是爷。
“海东青带来了长生天的启迪,戚帅的威名连长生天都已经知晓。”扯力克的
这封信,显而易见,是大明皇帝的书信,里面的内容就是让戚继光去提条件。
话音未落,布延就抓住了扯力克的胳膊,用力一带,伸出脚一勾一绊,扯力克就来了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布延一拧扯力克的胳膊坐在了扯力克的身上,赢得了这次斗殴的胜利。
“京中噩耗传来,土蛮汗入寇京畿,戚某不得不带着客兵北上,镇守蓟镇,至此广州倭患又持续到了万历元年,被国姓正茂荡平。”戚继光说起了隆庆二年的旧事,那时候他已经跟陈大成等人开始商量打完了倭寇,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因为海波已平。
谭纶以为自己死的那一天,都无法得偿夙愿,现在,希望就在眼前了。
中兴大明这么费劲的事儿,张居正起了头就想跑?没门!
这就是大明的报复,你入寇,我攻伐,对等报复,这就是战争的理由,现在大明强,打赢了。
扯力克和布延都无话可说。
这两位是一家人,如果把左右两翼看作两个完全分化的集体,是一种错谬,在戚继光的眼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北虏。
“有,各部台吉世袭之时,应当报备,得朝廷回执后,方可生效。”
那么放弃起因,直接寻求答案,才是正途。
司法上的要求,大明人犯案大明管,北虏在大明犯案,还是归大明管。
私自越墙入中国者被抓到就是奴籍,但是可以通过合法的渠道进入大明,比如互市,比如通关文牒等,大明和北虏是有正经的流通渠道的,非要翻墙的大多数身份都见不得光,都是细作,抓到就是贱籍,就可以送到解刳院里解刳了。
“臣昨日去了宜城伯府,张先生见了臣,在奏疏上签了名。”王国光一听立刻回答道,他可是找到了张居正,张居正愿意签名联名上奏。
“再有,中国汉人,出边偷盗虏人马匹牛羊衣物者,拿住送还,照依中国法度处治,虏人在中国犯案以中国法度处治,不得饶舌。”
时至今日,即便是再挑剔的言官,也无法从戚继光身上挑出一点毛病来,戚继光出塞之后,是一个战无不胜、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悍将帅才,凯旋之后,戚继光就变的十分内敛,过分忍让。
……
扯力克和布延的使团各自有二十多个人,夜里两个人讨论大明条件的时候,互相推诿,这次是利益之争,吵的厉害就开始动手,从两个人互相打架,到使团集体出手,得亏在他们入营之前被收缴了刀兵,没有利器傍身,否则就不是扭打了。
“大明要什么?”扯力克攥紧了拳头问道。
他还有活儿干,看完了热闹,就可以继续做事了。
这大抵就是戚继光和张居正最大的共同点,先公后私,他们的主要目标里从来没有自己。
十天后,朱翊钧收到了戚继光的书信,美滋滋的看完,笑容满面,这么苛刻的条件,北虏都肯答应,看来是真的被戚继光给打怕了,那就可以积极筹措下一步了。
他和戚继光的书信,他和张居正的奏对,都是死后要跟着他进棺材的东西,朱翊钧专门弄了个松脂填充的模具可以把书信奏对,长久保存下去。
那喜欢打仗该是什么样的?不喜欢打仗打成这样,那要是喜欢打仗,该打成什么模样?那战败方又是什么样的尴尬处境?
“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打仗呢?隆庆二年,眼看着只有广州的倭患还未平定,彼时我部正打算南下广州彻底荡平倭患,我当时跟部将言此战之后,解甲归田。”
“这要取决于二位的诚意了,大明劳师远征,靡费颇重。”戚继光仍然很平淡,选择了敲诈勒索,停战是可以的,但是战争赔款也要到位,如果没有战争赔款,那就威逼利诱。
“这个摔跤摔得好啊,脚一别腰一扭手一拉,就是个背摔,厉害啊!不愧是怯薛军出身。”
大宁卫是大明东北方向的大门,是防止北虏和东夷合流的战略要地,而河套则是解决三边军镇粮食短缺的唯一办法,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就是河套平原,重新夺回河套,延绥、甘肃、宁夏军镇的军粮就能得到保障。
到了鞑清末年,手里握着海量银子的鞑清,是决计不敢强兵的,可不强兵如何面对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鞑清试探的强兵了一,就这一次,是袁世凯小站练兵,后来袁世凯把清廷的摊子都给掀了。
王国光和张学颜上了一道奏疏,《论稽税院稽税条陈疏》,翻译翻译就是稽税院稽税行为准则,朱翊钧朱批否定,并且下诏此事不过廷议,不准。
戚继光的立根之本,是他的战绩,他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堵住了所有言官的嘴,可是这些胜利实在太多也是一种困扰。
顺治年间,鞑清朝廷一年岁收2400万两白银,那时候摄政王多尔衮还没有一统天下,在康熙二十四年,朝廷的岁入达到了3585万两,在乾隆十八年,增长到了4000万两,随后一直持续到了道光年间,都是4000万两上下幅度。
“还不是你父亲先找到了我父亲!现在赖到我们头上吗?长生天在上,你难道不承认这个事实吗!”扯力克拍桌而起,说起了曾经。
“扯力克不是布延的对手,你别看扯力克左右腾挪看似灵活,布延体重占了优势,只要被布延抓住,扯力克必败。”戚继光还以为陈大成询问他如何评价扯力克和布延的武力,十分真诚的做出了评价,扯力克辗转腾挪速度很快,可是布延体重大,力气足。
现在戚继光把土蛮汗赶出了他的老家,在大鲜卑山山道的大门口上,立了一个应昌,堵住了土蛮汗回家的路,从此以后,土蛮汗就是丧家之犬了,这如果放在中原王朝,就是播迁之祸。
戚继光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们吵架,也不觉得吵闹,只觉得有趣,陛下说过,在战败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所以戚继光每次在用兵的时候,都会把自己放在战败的一方去考虑。
“爱卿免礼,坐。”朱翊钧示意张宏看座,看着二人,十分确信的说道:“朕不止一次说过了,稽税院的事儿是朕食言,等先生回朝再改。”
朱翊钧乐呵呵的将戚继光的书信交给了冯保说道:“内书房誊抄收入古今通集库后,把原件给朕拿回来,朕还要妥善保管。”
“打,打他的眼睛!掏裆就赢了,那个笨哟!”
“陛下,是臣的奏疏有问题吗?”张学颜有些疑惑的问道。
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说道:“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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