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信众越来越多。”千户也是发觉了事情不对,略显焦急的说道。
“好办。”骆秉良胸有成竹的说道。
“好办?”
骆秉良笑着说道:“给王仙姑办个升仙大会,让她体面飞升一下,算是了却了信众的心事。”
“啊?”千户陡然瞪大了眼睛,自家缇帅的这个想法,的确是有点东西。
骆秉良乐呵呵的说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就是最好的法门。”
中原对破邪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当场戳破,一场升仙大会,在王仙姑飞升的时候,选择当场揭露戳破,王仙姑的信众,自然就散了。
教派这个东西,玩的就是神秘,一旦窥视到真相,就无法维持了。
“王仙姑要是不配合呢?”千户仍然有些担心的说道。
骆秉良十分确定的说道:“去太仓娼楼里找个和王仙姑身形差不多的,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本来就没打算让王仙姑自己出演,王仙姑是案犯,要立刻押解入京的。”
“缇帅高明!”千户心服口服,要不然人家骆秉良是缇帅呢,这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王仙姑、王世贞、以及一众合一众二十七名案犯并没有马上押解入京,骆秉良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南园住下,开始审问王仙姑,他要知道,合一众背后的势要豪右之家的名单。
王仙姑要死,这些势要豪右也要死,瓜蔓牵连,这可是锦衣卫的看家本事。
王仙姑还不想交待,骆秉良也没有用刑,毕竟此去北衙一千多里地,动刑后押解入京,万一死在了路上,他这个缇帅岂不是白抓人了?
骆秉良不动刑,但是不代表着他没有办法。骆秉良把解刳院的见闻简单的说了说,尤其是关于王景龙那个家伙被切了成几千片当教材这件事,已经被当做了一桩奇闻怪谈。
“你说与不说,你都要进解刳院,我现在跟你废话,是让你把人交待了,跟着你一起倒霉,你也不想黄泉路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吧,死也拉个垫背的不是?”骆秉良劝王仙姑交待,把她背后的人说出来。
王仙姑面色犹豫,南衙缇骑都是骆秉良从北衙调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夜不收出身,也算是客兵在南衙,所以极难渗透,在这里交待,不会被势要豪右灭口。
“我说!”王仙姑最终决定说出来,她死了,这些人也不能好过!
要死大家一起死!
根据王仙姑的供述,缇骑顺利的知道了王仙姑藏起来的账本,骆秉良找到了这个账本,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学得挺快的啊,朝廷的六册一账,都被你们学明白了。”骆秉良翻动着账本,六册一账,做不了假,有进有出,都能对得上,这里面涉及了数十家遮奢户,而这些遮奢户,都在这次迁民的名单上。
南衙的清丈还田,严重损害了这些遮奢户的利益,这些遮奢户的诉求是土地我要,开海的利润我也要,主打的就是一个我全都要。
比较有趣的就在于,朝廷在推行的六册一账,这些遮奢户也在使用,而且做的账目极其的漂亮,显然合一众里面也养着账房先生,学算学不亏,考不中举人进士,也能混个账房先生,吃香的喝辣的。
骆秉良还记得张四维的狼狈模样,那时候他还在京师,那时候张四维被手下的掌柜的欺上瞒下,侵占了不少的钱,显然,不只是张四维狼狈,大明的势要豪右们,也有这个痛点,而六册一账,精准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现在,这个六册一账又成了遮奢户的催命符。
天道好轮回,看苍天饶过谁。
很快账本就和王仙姑一道被押解入京了。
二月天,春风似剪刀,裁剪出了柳絮纷飞。
二十三日这一天,朱翊钧专门带着王夭灼前往了宜城伯府,王夭灼现在的身份是大明皇后,不再是之前身份不明的宫婢,之前大家都知道两宫太后属意王夭灼,皇帝没说话的时候,都不算数,毕竟现在大明当家的是朱翊钧。
“算算日子,徐阶应该明日就到西山了。”朱翊钧靠在太师椅上,十分随意的和张居正闲聊。
张居正看着皇帝懒散样子,不由的扶额,这哪里是说一不二、仪表堂堂、一句话吓得朝臣们大气都不敢出的大明皇帝,分明就是个蹭饭的混不吝!
遮奢户迁徙入京,会被安排在西山宜城伯府的附近,负责鼎建的还是大明的刑部尚书王崇古,王次辅这个鼎建的活儿干得不错,为了合理的收银子,王崇古对迁入京西的营建十分的上心。
王崇古是按照一个围十里的城池营建的,这个城池,高三丈是高墙,城里遍地的大狼狗,绝对不会有什么飞贼之类的东西,主打就是一个安全,江南的遮奢户到这里,绝对会宾至如归,老实交钱迁入。
不肯交钱也没关系,送到辽东自生自灭,筛选,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徐阶居然没有参与到合一众的事儿里,咱还是有些失望的。”朱翊钧对徐阶有些失望,不是胆大包天吗?连邪祟都不敢接触,还敢自称胆大包天?!
朱翊钧没有合理杀死徐阶的理由,这让朱翊钧极为的失望。
“徐阶就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才不敢擅动,他老了,也退了十年了。”张居正摇头继续耕地,他在种番薯,这可是生民好物,各种新政层出不穷,可是这些个贱儒们,唯独没有注意到,皇帝自始至终都在坚持的一件事,亲事农桑。
番薯已经在大明遍地开,而且朝廷推广番薯也在万历三年后纳入了考成,番薯这东西是个救荒神物,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荒凉的地方也能种,这就是皇帝为所欲为的底牌之一。
大明就是这样,只要百姓不乱起来,势要豪右乱不起来。
大明皇帝其实就两个根基,一个农桑,一个振武,所有一切的新政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
这是根。
“朝中的贱儒们,反对新政,也没有什么章法,如此行事,如何能反对的了新政呢?”张居正将薯苗斜着插进了田里,用瓢浇了一瓢的水。
“如果是先生要反对新政,应当怎么做?”朱翊钧一个翻身,目光炯炯的盯着张居正,他很想知道,如果张居正是敌人,张居正会怎么做。
“其实简单。”张居正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略显犹豫的说道。
“简单?”朱翊钧眉头一皱。
“嗯,简单。”张居正欲言又止,这些坏的东西,他不想教皇帝,毕竟为人师长,这些肮脏难以启齿,可是陛下是大明的君王,又不得不面对这些肮脏,他思虑再三才开口说道:“他们做的这些事儿,都是无用功,要反对新政,反而要遵从。”
“倍之?”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张居正摇头说道:“不是,就是遵从,不是表面遵从,倍之这种手段,也不总是管用。”
“背地里加倍执行破坏新政,面对威福之权在手的君王,倍之真的会死,陛下又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听说王次辅抓捕的那些教士,又要有三百多人人头落地,罗汝芳也自杀了。”
陛下真的杀人,倍之这种手段,的确可以短暂奏效,可是后果就是被皇帝砍头。
浙江杭州仁和县的县堂,在万历五年十二月全部被罢官,这些人在浙江清丈的时候,居然和地方缙绅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对清丈的田亩数进行了谎报,不是隐瞒,而是报出了一个一千万二百万亩。
仁和县的县堂难道人均风火轮,就是脚下跑出了火星子,三年清丈能清出1200万亩地?
整个杭州拢共就319万亩田,在耕的不过160万亩,他一个仁和县,凭什么搞出1200万亩来!
而那个县令也被弹劾论斩,皇帝以谋逆罪定性,会跟合一众的教士们一起处斩。
皇帝真的杀人的时候,倍之的手段不见得有用。
“那先生说的什么意思,就是遵从朝廷政令?”朱翊钧疑惑的问道,既然不是倍之这种霸道手段,那张居正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其实简单,就是等,等臣死了,等陛下雄心不在,等大势所趋,新政有新政的世势,反对新政也有新的世势,新政是救亡图存,承平五年时间,人们已经逐渐忘记了过去的困难,再过几年,就会有人说,为什么要行新政,这一切都很好,大明国泰民安,臣也会变成佞臣。”张居正说的很简单。
其实就是四个字,顺势而为。
当初行新政,是国帑里空空如也,度支只能做三个月,皇帝陵寝还拖欠了十一万两,不得不变,穷则变,变则通,通达之后,就无法理解为何要履行新政了,人走着走着就会忘记为何要出发。
等,等太阳落山。
“人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但是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张居正哼着小曲,神态十分轻松的说道。
等,等天下有变。
这才是势要豪右之家生存的不二法门,现在这种明火执仗的反对,并不是一个好的应对手段,只能说这些年,行政力量的不断失效,让这些遮奢户有些飘了,有了轻视朝廷之心。
“先生不担忧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既然终究要失去,为何要努力去做呢?
张居正满脸笑容的说道:“不担忧,至少留下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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